凌天罡的意志视野里，那片由无穷法则锁链织就的青金色海洋，缓缓隐去。
他的意识归来了。
它穿过万米深海般的死寂，携着绝对零度的冰冷与深空真空的触感，重新沉入群玉阁庭院中那具属于人类的躯壳。
没有剧烈的喘息。
也无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只是睁开了眼睛。
庭院中，由纯粹“生机”概念化成的数据溪流，依旧潺潺作响。
那株流光构成的龙形古树，枝叶摇曳，洒下温暖而不刺眼的光晕。
一切如常。
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钟离依旧站在那套紫砂茶具前，手指停在壶盖上，保持着一个即将拿起又未拿起的姿态。
他的熔金色眼瞳深处，正倒映着某种超越物质本身的秩序重构。
景元凭栏的手指微微蜷曲。
他凝望的不再是远方那朵荣光之花，而是整个真实宇宙的背景。
那片深邃的背景，似乎比几分钟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杂音”。
古树下的丹恒，阖上的眼睫轻轻颤动。
他神魂深处，那颗与他相连的“悖论奇点”安然无恙。
但连接着他们的那根无形丝线，却感知到了一次极其轻微的“拨动”。
拨动，来自一个更高、更遥远的源头。
而芙宁娜。
她不知何时已离开了沙发。
她走到庭院的石阶旁，安静地坐下，双手抱着膝盖。
台阶冰凉。
她一直在看着凌天罡。
从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到他睁开眼睛的这一瞬。
看见凌天罡的视线转过来，她那对异色的瞳孔里，那丝小兽般的惊扰一闪而逝。
她没有问那个注定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你做了什么？”
她只是看着凌天罡，嘴唇动了动，用一种近乎耳语的音量，问出了一个最简单的问题。
“你……饿了吗？”
这个问题，不含任何神性，不涉任何法则，甚至与艺术和审判都毫无关联。
它只是最纯粹的，源于“家”这个概念的，一句寻常的关心。
凌天罡看着她。
看着她蜷缩在台阶上，带着一丝不安与试探的模样。
他脸上那种执掌宇宙、书写法则的非人神性，于此刻悄然褪去。
他摇了摇头，然后迈步，向她走去。
也就在他迈出第一步的瞬间。
现实宇宙。
地球。
鹰酱联邦，五角大楼地下最深层的神话战略指挥中心。
数百名神学家、情报分析师和军方高层，死死盯着主屏幕上那尊北欧主神奥丁的全息投影。
突然。
投影之上，那尊端坐于至高王座、手持永恒之枪的独眼神明，光影毫无征兆地剧烈颤动。
明灭不定，濒临溃散。
整个指挥中心，所有设备在一瞬间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啸！
“警报！神格稳定指数瞬间下跌百分之零点一！”
“不可能！奥丁冕下的神格基座是绝对稳固的！”
“快！检查所有擂台空间参数！”
一位白发苍苍的将军猛地站起，死死抓住面前的栏杆，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
他看到的，比其他人更多。
就在刚才，他分明看到，奥丁神像的目光第一次偏离了正前方。
那独眼中带着极度的惊疑，望向了某个未知的方向！
有什么东西，正在祂的神国之上，悍然撼动着祂的王座。
……
樱花国，伊势神宫。
当代最年轻的天才巫女，正跪坐于八咫镜的复制品前，进行每日例行的祈祷。
她的神魂，与那尊沉睡在国运擂台中的天照大御神，有着微弱的联系。
忽然之间。
她浑身剧烈一颤，猛地睁开双眼，一口滚烫的鲜血喷在了身前光洁的木地板上。
她无视了自身的伤势，只是用一种见到了宇宙鬼魅般的惊恐，死死盯着面前那面据说能映照万物的神镜。
镜面上，不再是她自己的倒影。
而是一片无法理解的、疯狂闪烁的青金色数据流。
数据流的中央，一道模糊的影子被蛮横地塑造出来。
那是一张椅子。
一张从未见过的、不属于任何已知神系的椅子。
它散发着“错误”与“虚无”的气息。
那是……一张全新的神座。
……
希拉联盟，奥林匹斯圣山遗址。
一位最古老的先知，猛地从冥想中惊醒。
她那双早已看不见任何事物的惨白眼球，此刻却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国运擂台那片神明休憩的至高神域。
那里，永远矗立着十二张黄金神座。
不多，不少。
这是宇宙的铁则。
可现在，她“看”到了。
在十二张神座之外的虚空中，有一股蛮横到不讲任何道理的意志，正在用最基础的法则，凭空铸造……
第十三张椅子！
“不……不！！”
先知发出凄厉的尖叫，那声音扭曲得不再属于人类，瞬间撕裂了爱琴海的宁静。
“神座……已满！！”
……
战争剧院，群玉阁。
庭院中，凌天罡走到了芙宁娜的面前。
他没有回答她那个问题，只是伸出手，很自然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随意。
芙宁娜的身体僵了一下。
然后，那份紧绷，在掌心传来的温度下，缓缓松弛。
她把脸颊，更深地埋进了自己的膝盖里。
也就在此刻。
凌天罡与京都指挥部同时暗下去的通讯光幕，没有任何征兆地，重新亮起。
这一次，上面没有赵兴武，也没有夏荆院士。
屏幕上一片漆黑。
只有一行全新的，燃烧着青金色火焰的、仿佛由宇宙本身书写出的文字，缓缓浮现。
那不是华夏的文字，也不是地球上任何一种已知的语言。
但无论是谁看到它，都能在瞬间理解其含义。
【裁定申请已受理】
【资格认证：通过】
【试炼场域已锁定】
【试炼内容：存续】
【序列邀请函已生成】
文字逐行浮现，又逐行隐去。
最终，所有文字消失。
只剩下一个东西，留在了屏幕中央。
那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无数同心圆环和交错直线构成的，不断旋转、变化的动态徽记。
它像一只眼睛。
又像一座迷宫。
更像一个正在向内坍缩的星系。
仅仅是注视着它，就足以将人的神魂都彻底吸进去。
而在徽记的下方，还有一行小字。
一行用猩红色数字组成的，正在无情跳动的——
倒计时。
【23:5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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