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弹

周一的早晨，林小满踏入教室时，原本嘈杂的交谈声立刻降低了几分。几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来，又迅速移开。她深吸一口气，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自从上周五在天台与左奇函谈心后，校园里的流言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因为左奇函公开为她说话而愈演愈烈。有人说她给左奇函下了蛊，有人说她家里有背景逼迫左奇函就范，更离谱的是有人传言她怀孕了，左奇函不得不负责。

林小满的指尖轻轻抚过桌面，那里不知被谁用铅笔写上了"心机女"三个小字。她用橡皮使劲擦着，直到字迹消失，指节发白。

"早。"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林小满抬头，左奇函站在她桌前，手里拿着两盒牛奶。他今天穿了深蓝色校服，衬得肤色越发白皙，后颈那缕不听话的头发似乎刚洗过，柔软地搭在衣领上。

"给你。"他将一盒牛奶放在她桌上，动作自然得仿佛已经做过千百次。

教室里的窃窃私语瞬间高涨。林小满的脸"腾"地烧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牛奶盒。

"谢...谢谢。"她小声说，不敢抬头看周围同学的反应。

左奇函似乎完全不在意那些目光，只是微微点头，然后走向自己的座位。林小满偷偷瞄了一眼他的背影，发现他的耳尖其实也有些发红。

第一节课是音乐课，教室换到了艺术楼的音乐教室。林小满走在人群最后，突然有人从后面撞了她一下，她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哎呀，不好意思，没看见你。"一个扎高马尾的女生夸张地道歉，眼里却没有丝毫歉意。林小满认出她是篮球队的啦啦队长，据说暗恋左奇函两年了。

"没关系。"林小满勉强笑了笑，加快脚步想远离是非。

音乐教室里，同学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只有左奇函旁边的位置空着——没人敢坐，也没人觉得林小满敢坐。但她咬了咬嘴唇，径直走过去坐下。

左奇函看了她一眼，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

"今天我们学习音乐鉴赏。"音乐老师拍了拍手，"请大家安静。我要播放一段钢琴曲，之后请谈谈你们的感受。"

悠扬的钢琴声响起，是德彪西的《月光》。林小满偷偷观察左奇函的反应，发现他闭上了眼睛，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仿佛在无形的琴键上演奏。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睫毛上，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

曲子结束，老师提问："有同学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吗？"

教室里一片沉默。林小满犹豫了一下，举起手："是德彪西的《月光》，出自《贝加马斯克组曲》。"

"很好。"老师赞许地点头，"能说说你的感受吗？"

"它让我想到...夜晚的湖面，月光洒在水上，波光粼粼中又带着一丝忧郁。"林小满说着，余光瞥见左奇函正专注地看着她，眼神柔和。

"非常诗意的解读。"老师微笑道，"有同学会弹钢琴吗？"

几只手举了起来，包括左奇函。林小满惊讶地看着他——她从不知道他会弹钢琴。

"左奇函，请你来为大家演奏一段如何？"

教室里响起一片惊讶的议论声。左奇函在众人注视下站起身，走向角落里的立式钢琴。他坐下，修长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片刻，然后落下。

熟悉的旋律流淌而出——是《梦中的婚礼》。左奇函的演奏并不华丽，但每个音符都饱含情感，仿佛在讲述一个无人知晓的故事。林小满屏住呼吸，看着阳光中他微微晃动的身影，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住。

曲终时，教室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左奇函面无表情地回到座位，但林小满注意到他的指尖微微颤抖。

"太棒了！"老师赞叹道，"没想到我们学校还有这样的钢琴高手。"

左奇函只是点点头，没有回应赞美。但林小满忍不住小声问："你从没说过你会弹钢琴。"

"我爸爸教的。"他同样小声回答，声音里有一丝林小满从未听过的柔软，"从六岁开始，直到他...生病。"

林小满突然理解了为什么这首曲子听起来如此深情——那是他与父亲之间的联结。

下课铃响起，同学们陆续离开。林小满故意放慢收拾东西的速度，等教室里只剩下她和左奇函。

"能...再弹一首吗？"她鼓起勇气问，"就我们两个人的时候。"

左奇函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近乎透明。最终他点点头，走向钢琴。

林小满轻手轻脚地坐到他旁边的琴凳上。左奇函的手指再次落在琴键上，这次是一首她没听过的曲子，轻快中带着忧伤。

"这是什么曲子？"她小声问。

"《童年的回忆》，"左奇函回答，手指不停，"我爸最喜欢的一首。"

林小满静静地听着，看着他的侧脸。在无人打扰的音乐教室里，左奇函仿佛卸下了所有防备，表情随着音乐变化，时而柔和，时而怀念。

"你想试试吗？"他突然问。

"我？"林小满慌忙摇头，"我不会..."

"很简单，我教你。"左奇函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更多空间，"四手联弹。"

他的手臂贴着她的，体温透过校服传来。林小满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把手指放在琴键上。

"跟着我。"左奇函开始弹奏简单的旋律，示意她加入。

起初林小满总是按错键，但左奇函出奇地耐心，一遍遍示范。渐渐地，她找到了节奏，两人的手指在琴键上交错，奏出虽然生涩却和谐的音符。

"这是..."

"《梦中的婚礼》简化版。"左奇函轻声说，"你学得很快。"

林小满低头看着两人几乎相触的手指，一种奇异的温暖从心底升起。在这个阳光充盈的教室里，在钢琴流淌的旋律中，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

突然，教室门被推开，几个女生嬉笑着走进来，看到钢琴前的两人后立刻噤声。左奇函的手停在琴键上，表情重新变得冷峻。

"对不起，打扰了。"领头的女生——又是那个啦啦队长——假笑着说，"我们只是来拿忘拿的东西。"

她们故意慢吞吞地在教室里转了一圈，眼神不断瞟向钢琴方向。林小满的手指僵在琴键上，刚才的温馨氛围荡然无存。

"走吧。"左奇函轻声说，站起身。

他们刚走出教室，就听到身后爆发的窃窃私语："天啊，他们居然一起弹钢琴！""左奇函从不让别人碰那架钢琴的！""她到底有什么魔力？"

左奇函的脚步越来越快，林小满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转过一个拐角，他突然停下，林小满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别理她们。"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递给林小满，"给。"

林小满接过糖，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心，一阵微小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她剥开糖纸，将糖含在嘴里，清凉的薄荷味立刻充满了口腔。

"谢谢。"她小声说，"不只是为了糖...还有钢琴。"

左奇函看着她，眼神柔和下来，"你喜欢的话，随时可以来弹。放学后音乐教室通常没人。"

"真的可以吗？"

"嗯。"他点点头，"只有你。"

这四个字让林小满的心脏漏跳一拍。阳光从走廊的窗户斜射进来，落在左奇函的睫毛上，镀上一层金边。她突然很想伸手触碰那缕总是翘起的头发，但最终只是紧了紧握在手中的糖纸。

"快上课了。"左奇函看了看表，"走吧。"

他们并肩走向教学楼，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显得太亲密引来闲言碎语，又不至于太疏远。林小满偷偷瞄了一眼左奇函的侧脸，发现他的嘴角挂着一丝几不可见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