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苏州去的路，走得格外谨慎。温客行肩上的伤虽在苏郎中的照料下渐渐好转，却也拖慢了行程。他们避开大路，专走偏僻小径，白日里找农户借宿或在破庙歇脚，夜里才敢趁着月色赶路。
这日清晨，终于远远望见了苏州城的轮廓。护城河蜿蜒如带，将整座城揽在怀里，晨雾中，飞檐翘角若隐若现，透着江南特有的温婉气息。
“到了。”温客行站在山坡上，望着那片朦胧的城郭，伸了个懒腰，红衣在晨光里舒展，倒比这江南春色更添几分亮色，“总算能摆脱那些阴魂不散的尾巴了。”
进入苏州城时，天刚蒙蒙亮。青石板路被晨露打湿，倒映着两旁粉墙黛瓦的影子。偶有提着篮子的妇人走过，脚步轻缓，说着软糯的吴语，带着市井的烟火气。
“先找个地方落脚。”周子舒道，他膝盖的伤好了许多，已能正常行走，只是阴雨天仍会隐隐作痛。
温客行熟门熟路地带着他们穿街过巷，最终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停下，指着眼前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就住这儿，我那跑商的朋友在城里的落脚点，安全得很。”
院门是扇斑驳的木门，温客行敲了敲门，递上一个刻着蝙蝠纹的木牌。片刻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青布短打的中年汉子探出头，见是温客行，立刻恭敬地行礼：“谷主。”
“别叫谷主，叫我温公子就行。”温客行摆摆手，带着周子舒和苏郎中进去，“这是老顾，信得过。”
老顾引着他们穿过天井，来到正屋旁的两间厢房：“公子，房间都收拾好了，您看还需不需要添些什么？”
“不用了，”温客行道，“给我们备些吃食，再打听下桃花坞柳家的消息，还有……靖安王府最近的动静。”
“是。”老顾应声退下。
苏郎中看着院子里的石榴树，眼眶有些发热：“没想到……真的到苏州了。”离内弟家越近，她心里就越忐忑，既盼着能尽快知晓儿子的消息，又怕听到不好的结果。
周子舒递给她一杯热茶：“郎中放宽心，既然来了，总会有结果的。”
歇了半日，老顾便带回了消息：“桃花坞柳家一切安好，只是前几日似乎有王府的人去过。至于靖安王府，最近倒是平静，没什么特别的动静。”
温客行和周子舒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按说密信和玉佩早已送到，靖安王就算不立刻有所行动，也该有些风声才对。
“会不会……信没送到？”苏郎中忍不住担心。
“不会。”温客行摇头，“老顾的人办事牢靠，再说那标记是郎中画的，柳家不可能认错。”
“或许，是靖安王在等。”周子舒沉吟道，“他或许也在观望，毕竟赵敬势力不小，贸然行动风险太大。”
温客行点头：“有道理。那我们就先等等，顺便在这苏州城里逛逛，尝尝这江南的好酒。”
接下来的几日，三人倒真像寻常游客一般，在苏州城里闲逛。温客行带着他们去了平江路，看小桥流水人家；去了拙政园，赏亭台楼阁错落；又去了山塘街，尝各色江南小吃。
苏郎中渐渐放下心来，偶尔会去桃花坞附近远远看一眼，内弟家一切如常，她便也安心。
这日傍晚，三人在一家临河的酒楼吃饭，窗外细雨蒙蒙，打湿了青石板路，也打湿了岸边的垂柳，一派烟雨江南的景致。
“这女儿红倒是不错。”温客行给周子舒斟了杯酒，“比北方的烈酒柔和，却也有后劲。”
周子舒浅酌一口，望着窗外的雨丝，忽然道：“你说，靖安王会不会已经拿到玉佩，却不想插手此事？”
“不可能。”温客行很肯定，“那半块玉佩牵扯重大，我虽不知具体是什么，但从赵敬的反应来看，绝非小事。靖安王若真是个清明的王爷，绝不会坐视不理。”
正说着，老顾匆匆走上楼，在温客行耳边低语了几句。温客行脸色微变，随即点了点头。
“怎么了？”周子舒问。
“老顾的人看到，赵敬的心腹，那个叫沈慎的，进了靖安王府。”温客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看来，好戏要开场了。”
周子舒放下酒杯：“沈慎去王府做什么？是赵敬派去的，还是……”
“不管是哪一种，都说明靖安王那边有动静了。”温客行笑了笑，眼底却带着一丝锐利，“我们得去会会这位靖安王了。”
“直接去王府？”周子舒皱眉，“太冒险了。”
“不用直接去。”温客行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老顾查到，靖安王每月初一十五会去城西的寒山寺礼佛，明日正好是十五。”
周子舒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在寒山寺见他？”
“不止是见。”温客行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我们得让他知道，他不是孤军奋战。”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棂，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会面，奏响序曲。周子舒看着温客行眼底的光芒，忽然觉得，这烟雨江南的平静之下，正酝酿着一场风暴。而他和温客行，早已身处风暴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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