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洞狭窄湿滑，仅容一人匍匐前行。温客行在前头开路，用铁扇拨开丛生的荆棘，周子舒扶着苏郎中紧随其后，膝盖的钝痛随着颠簸一阵阵袭来，额角的冷汗浸湿了鬓发。
“慢点，这里有块松动的石头。”温客行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穿透黑暗的清晰。他伸手往后探，准确地握住周子舒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人拉过障碍，“还撑得住？”
“死不了。”周子舒喘了口气，借着洞口透进的微光看他，红衣下摆沾了不少泥污，却依旧挺拔如松，“你倒是对这逃生路道轻车熟路。”
温客行低笑一声：“鬼谷的密道比这难走十倍，这点路算什么？”他转头叮嘱苏郎中，“郎中抓稳我的衣角，别掉队。”
钻出洞口时，夜色已深。山后的密林黑黢黢一片，参天古木的枝干交错纵横，像张巨大的网笼罩下来，月光只能透过缝隙洒下零星银辉。
“往这边走。”温客行辨认了一下方向，扶着周子舒往密林深处去，“这片林子连着乱葬岗，寻常人不敢靠近，暂时安全。”
脚下尽是腐叶枯枝，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苏郎中年纪大了，体力不支，走得气喘吁吁，却咬牙硬撑着，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装玉佩的木盒——如今玉佩虽已送出，可这盒子是内弟家的物件，她总觉得留着是个念想。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周子舒忽然停住脚步，侧耳细听：“不对劲。”
温客行立刻噤声，铁扇握在手中。一阵风穿过林叶，除了松涛声，隐约还有远处传来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不止一人。
“他们追来了。”温客行眼底寒光一闪，“倒是锲而不舍。”
“不是天窗的人。”周子舒摇头，“脚步太杂，更像是江湖草莽。”
话音刚落，前方忽然闪过几道黑影，手中提着的灯笼晃出昏黄光晕，照亮了他们脸上的贪婪。为首的是个络腮胡大汉，手里挥着柄鬼头刀，粗声粗气地喊：“找到他们了！赵大人说了，抓住那两个男的赏千两白银，老妇人带回去也有赏！”
“是赵敬雇的江湖杀手。”温客行冷笑，“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我们死。”
周子舒将苏郎中护在身后，短匕抵住掌心：“别硬拼，往林子深处退，那里树密，方便脱身。”
温客行点头，扶着周子舒转身就走，苏郎中紧随其后。杀手们见状立刻追上来，灯笼的光晕在林间跳跃，像追逐猎物的鬼火。
“往这边！”温客行忽然拐进一条岔路，这里的树木更密，藤蔓缠绕，几乎无路可走。他却像是识得路径，铁扇翻飞间砍断挡路的藤蔓，硬生生开出一条道来。
周子舒紧随其后，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苏郎中的惊呼，回头一看，竟是她被一根粗壮的藤蔓绊倒，手里的木盒摔在地上，“啪”地一声裂开了缝。
“郎中！”周子舒想回去扶，却被温客行一把拉住。
“我去！”温客行推了他一把，“带着郎中先走，我随后就到！”
他转身迎向追来的杀手，铁扇“唰”地展开，扇骨上的利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络腮胡大汉一刀劈来，温客行不闪不避，铁扇横挡，只听“当”的一声脆响，大汉竟被震得后退两步，虎口发麻。
“好硬的扇子！”大汉又惊又怒，挥刀再砍。温客行借力旋身，避开刀锋的同时，铁扇直取对方咽喉，动作快如闪电。
周子舒趁机扶起苏郎中，捡起地上的木盒塞进她怀里：“快走！”
苏郎中看着缠斗的温客行，急得眼眶发红：“温公子他……”
“他应付得来！”周子舒拽着她往前跑，膝盖的伤让他每一步都钻心地疼，却不敢有丝毫停顿。身后传来兵刃碰撞声和惨叫声，他知道温客行下手有多狠，却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红衣身影在灯笼光里穿梭，像一头浴血的猎豹，狠戾而决绝。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再也听不见身后的动静，周子舒才扶着苏郎中在一棵大树后停下，两人都累得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
“温公子他……会不会有事？”苏郎中颤声问，声音里满是担忧。
周子舒望着来路，紧抿着唇。他知道温客行的身手，对付这些江湖杀手绰绰有余，可心里那股莫名的焦躁，却像藤蔓一样缠上来，勒得他心口发紧。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周子舒立刻握紧短匕，警惕地望过去。月光下，一个红衣身影踉跄着跑来，正是温客行。
“你没事吧？”周子舒立刻站起身，想去扶他，却发现他肩上渗着深色的血迹，“你受伤了？”
“小伤。”温客行摆了摆手，咧嘴一笑，笑容里却带着几分苍白，“那些废物，还伤不了我。就是跑太快，有点脱力。”
他靠近了些，周子舒才看清，他肩上被划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正顺着手臂往下滴，染红了半只袖子。
“这叫小伤？”周子舒皱眉，扶他坐下，又对苏郎中道，“郎中，有伤药吗？”
苏郎中连忙点头，从药箱里翻出金疮药和布条。周子舒接过，小心翼翼地撕开温客行的衣袖，伤口狰狞地敞开着，看得人触目惊心。
“忍着点。”他低声道，用药粉撒在伤口上。
温客行疼得闷哼一声，却还是笑道：“周首领亲自给我上药，这点疼算什么？要不……你吹吹？”
周子舒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瞪了他一眼，眼底却没什么怒意，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他低下头，继续用布条仔细包扎，动作算不上温柔，却格外认真。
苏郎中坐在一旁，看着月光下两人的身影，忽然觉得，或许他们不仅仅是想摆脱过去，更是在这颠沛流离的路上，找到了比过去更重要的东西。
远处的林子里，隐约还有灯笼在晃动。温客行靠在树干上，望着那方向，眼神沉了下来：“赵敬的人还没走，这片林子也待不久了。”
周子舒包扎好伤口，抬头看他：“下一步，去哪？”
温客行想了想，忽然笑了：“去苏州。”
“去苏州？”周子舒挑眉，“玉佩不是已经送过去了？”
“玉佩送过去了，可我们得知道结果。”温客行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而且，我倒想看看，赵敬这么急着杀我们，究竟在怕什么。那半块玉佩里，藏的未必只是苏郎中儿子的冤屈。”
月光透过枝叶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闪烁着探究与算计，却又在看向周子舒时，悄然柔和了几分。
周子舒望着他，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好，去苏州。”
夜色深沉，密林里的风依旧呼啸，却仿佛不再那么刺骨。三个各怀心事的人，在这一刻，又一次踏上了同一条未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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