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鬼谷腹地，周遭的气息骤然阴冷下来。参天古木遮天蔽日，阳光艰难地透过枝叶缝隙洒下，在布满苔藓的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味，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的兽吼，衬得这片山谷越发阴森。
“这里的机关大多是我当年布的，按我说的走，错不了。”温客行熟门熟路地在前头引路，时不时弯腰拨开挡路的藤蔓，或是在某块不起眼的石头上敲几下，眼前便会浮现出隐藏的小径。
周子舒紧随其后，指尖始终扣着短匕。他能感觉到暗处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那是鬼谷特有的恶意，像附骨之疽般挥之不去。
“当年你在这儿待了多久？”周子舒忽然问。
温客行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一座破败的石殿，殿门上方“无常殿”三个字早已模糊不清。“从记事起就在了，前前后后……二十年吧。”
他的语气很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可周子舒却从他眼底捕捉到一丝转瞬即逝的痛楚。二十年暗无天日的鬼谷生涯，磨掉了多少天真，才养出如今这副张扬又带刺的模样。
“那时候老谷主总说，人活着就是为了互相啃食，心软的人活不过三天。”温客行轻笑一声，带着自嘲，“我信了很多年，直到后来遇见……”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只是加快了脚步，“前面就是当年的药庐，说不定还能找到些能用的药材。”
药庐早已荒废，屋顶塌了大半，墙角爬满了蛛网。温客行在废墟里翻找了一阵，竟真找出几个完好的药罐和一小包防潮的草药。“还能用，省得路上再买了。”
周子舒则在药庐角落发现了一个上锁的木箱，箱子上积了厚厚的灰尘，看样子有些年头了。“这是什么？”
温客行凑过来，看了一眼箱子上的花纹，眼神微动：“是老谷主的东西，当年他总把重要的物件藏在这里。”他用铁扇撬开锁，里面竟是一叠泛黄的卷宗和几本账簿。
两人翻看起来，越看脸色越沉。卷宗里记载的竟是老谷主当年与赵敬勾结的证据——鬼谷帮赵敬处理掉不少政敌，而赵敬则暗中为鬼谷提供粮草和药材，甚至帮他们销赃。
“原来如此。”周子舒合上卷宗，“赵敬能在朝中站稳脚跟，背后还有鬼谷的功劳。难怪他对鬼谷的事这么清楚，甚至能说动老鬼们对付你。”
温客行将账簿狠狠摔在地上，眼底怒意翻涌：“这老东西，死了都不安生！这些卷宗要是早发现，赵敬的罪证还能更添几笔！”
“现在发现也不晚。”周子舒捡起卷宗，小心地收好，“或许还能揪出几个赵敬没来得及清理的余党。”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窸窣声，伴随着低沉的咒语。温客行脸色一变：“是鬼谷的‘尸蛊’！他们果然追来了！”
两人立刻冲出药庐，只见十几个被蛊虫控制的傀儡正摇摇晃晃地走来，这些傀儡面色青黑，双目空洞，动作却异常迅捷，显然是被下了烈性蛊。
“别被他们碰到，尸蛊能通过伤口传染！”温客行展开铁扇，扇骨上的利刃泛着寒光，“我来对付傀儡，你找放蛊的人！”
周子舒点头，身形一晃，如一道青烟般掠向傀儡后方的密林。他知道，操控尸蛊的人一定藏在暗处，只要解决了源头，这些傀儡便会失去行动力。
温客行与傀儡缠斗在一起，铁扇挥舞得密不透风，每一次扇动都带着劲风，将傀儡的肢体生生斩断。可这些傀儡不知疼痛，断了胳膊断了腿依旧往前冲，很快就将他围在中间。
密林深处，周子舒果然发现了三个正在念咒的黑衣人。他们穿着鬼谷特有的黑袍，脸上戴着狰狞的面具。周子舒没有废话，短匕直取其中一人的咽喉，动作快如闪电。
那三人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一时不备，已有两人被斩杀。剩下的那人见状，急忙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身前的法盘上，口中咒语变得急促起来。
围殴温客行的傀儡忽然动作加快，眼中竟泛起红光，攻势也越发凶狠。温客行一时不慎，手臂被一个傀儡抓伤，留下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处很快泛起黑气。
“阿絮！”温客行闷哼一声，铁扇反手刺穿那傀儡的头颅，却感觉手臂越来越麻，显然是中了尸蛊的毒。
周子舒见状，心头一紧，短匕脱手而出，正中那放蛊人的后心。那人惨叫一声，倒地而亡。随着他的死亡，所有傀儡都僵在原地，随即轰然倒塌，化为一地腐肉。
周子舒立刻冲到温客行身边，查看他的伤口，脸色凝重：“这蛊毒霸道，得尽快处理。”
他从行囊里翻出苏郎中送的医书，快速翻阅着，很快找到了解蛊的方子：“需要三种草药，就在前面的‘断魂崖’附近，我去采，你在这里等着。”
“我跟你一起去。”温客行想站起身，却觉得头晕目眩，差点摔倒。
“老实待着！”周子舒按住他，语气不容置疑，“你现在动不了，去了也是累赘。我很快回来。”
他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温客行身上，又将短匕留在他手边：“有事就喊我，我能听到。”
温客行看着他消失在密林里的背影，忽然低笑一声，声音带着点虚弱，却异常清晰：“周子舒，你可别骗我……”
风穿过药庐的破洞，带着山谷的寒意。温客行靠在墙角，看着手臂上蔓延的黑气，忽然觉得，或许这样也不错——死在自己最熟悉的鬼谷，至少……最后看到的是他的脸。
只是，有点不甘心。
还没和他一起看完江南的春天，还没教他弹完那首《孤梦》，还没……说一句藏了很久的话。
他抬手，轻轻抚摸着手臂上的伤口，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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