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最深处的寒潭,比想象中更冷。
潭水是极深的青黑色,冒着丝丝寒气,周遭的岩石上积着常年不化的薄冰,连空气都带着刺骨的凉意。温客行背着周子舒踏过最后一段结冰的石阶时,脚下一个趔趄,两人险些一同摔进潭里。
“小心……”周子舒的声音气若游丝,搭在他肩头的手已经有些僵硬,青黑的毒素顺着脖颈蔓延,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温客行稳住身形,喉结滚动了一下,哑声道:“没事,马上就好。”
他将周子舒轻轻放在一块背风的岩石后,解下自己的红衣披在他身上,随即转身冲向寒潭边的峭壁。冰魄草就长在崖壁的缝隙里,叶片晶莹剔透,像凝结的冰珠,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
这草极难采摘,根须深入石缝,周围又布满湿滑的冰棱。温客行赤手扒着岩石往上爬,指尖被冰棱划破,鲜血滴在冰面上,瞬间冻结成小红点。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眼里只有那丛冰魄草,每向上爬一寸,都像是离希望近了一分。
“阿絮,你看,找到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终于,他够到了冰魄草,小心翼翼地将整株草连根拔起,连带着根部的泥土一起裹进布中。就在他转身想下去时,脚下的岩石忽然松动,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朝着寒潭坠去!
“温客行!”周子舒猛地睁大眼,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挣扎着伸出手。
温客行在空中翻身,铁扇狠狠插进岩壁,缓冲了下坠的力道,最终还是摔在潭边的浅水区,溅起一片冰冷的水花。他顾不上浑身湿透的寒意,死死护着怀里的冰魄草,踉跄着爬回周子舒身边。
“没事……草没坏……”他笑着说,牙齿却因为寒冷不停打颤。
周子舒看着他滴水的发梢和冻得发紫的嘴唇,眼眶忽然发热。他想抬手摸摸他的脸,手指却僵硬得不听使唤,只能徒劳地动了动。
温客行立刻会意,将冰魄草捣成汁,又从行囊里翻出剩下的清骨藤,按照医书所说的比例混合在一起,小心翼翼地喂进周子舒嘴里。药汁极苦,还带着冰碴,周子舒却乖乖咽了下去,目光始终没离开温客行的脸。
“很快就好了……”温客行一边搓着他僵硬的手指,一边呵气取暖,“医书上说,冰魄草能逼出牵机引的毒,最多三个时辰,你就能动了。”
周子舒轻轻“嗯”了一声,眼皮却越来越沉。毒素带来的疲惫席卷而来,他能感觉到温客行的手很暖,即使他自己浑身冰冷,也执意要用掌心捂着他的伤口。
“别睡……”温客行晃了晃他的肩膀,声音带着恐慌,“跟我说说话,说你以后想在哪酿酒,想画什么样的画……”
周子舒勉强睁开眼,看着他焦灼的样子,忽然笑了:“你……不是怕我睡过去?”
“当然怕!”温客行脱口而出,“你要是敢睡,我就……我就把你酿的酒全喝光,一幅画都不给你留!”
“无赖……”周子舒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
他终究还是没能撑住,沉沉睡了过去。温客行将他抱得更紧,用自己的体温焐着他冰冷的身体。寒潭的风呜咽着吹过,他却觉得没那么冷了,只要怀里的人还能呼吸,这点冷又算得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周子舒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温客行猛地惊醒,低头一看,只见他肩头的青黑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原本僵硬的手指也渐渐恢复了血色。
“阿絮?”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周子舒缓缓睁开眼,眼神虽还有些迷茫,却清明了许多。他动了动手指,竟能弯曲了,随即,他抬手,轻轻抚上温客行冻得发红的脸颊。
“醒了?”温客行的声音瞬间哽咽。
“醒了。”周子舒的指尖有些凉,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你湿透了,会生病的。”
“我没事。”温客行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像抓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只要你没事,我什么都不怕。”
夕阳的余晖透过鬼谷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寒潭上,泛起一片温暖的金光。周子舒靠在温客行怀里,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像擂鼓一样,驱散了所有的寒意和恐惧。
或许前路依旧有风雨,或许还有段鹏举和晋王的追兵,但此刻,他们只想守着这片刻的安宁。
寒潭的冰魄草救了周子舒的命,而眼前这个人,却救了他荒芜的余生。
温客行低头,看着怀里闭目养神的周子舒,忽然轻轻说了一句:“阿絮,等出去了,我们找个有温泉的地方住下吧,冬天就不用怕冷了。”
周子舒没有睁眼,嘴角却微微扬起,轻声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