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谷的茶花又开了，这是他们在这里住的第十个年头。
周子舒坐在院角的石凳上，看着温客行在花树下忙碌。他的背比从前驼了些，红衣也洗得有些发白，可打理花草时的认真劲儿，和十年前没什么两样。阳光透过花瓣落在他身上，把那些新添的皱纹都染成了暖金色。
“小心点，别摔着。”周子舒开口，声音比从前低沉了些。
温客行正踮着脚修剪花枝，闻言回头笑了：“放心，你家温大公子还没老到走不动路。”话虽如此，脚下却下意识稳了稳。
这些年，他们很少再提江湖事。偶尔有迷路的旅人闯入谷中，看到两个白发老人在院里酿酒、下棋、侍弄花草，只当是寻常的隐士，闲聊几句便离开了。那些刀光剑影、血海深仇，仿佛真的被这谷里的风，吹得烟消云散了。
温客行剪完花，捧着一大束茶花走过来，往周子舒怀里一塞：“给，今年开得最好的一束。”
花香扑面而来，周子舒低头看着怀里的茶花，粉白的花瓣上还沾着露珠。他想起十年前，温客行也是这样，把第一朵绽放的茶花递给他，笑得像个孩子。
“又不是小姑娘，送什么花。”他嘴上嫌弃，手却把花抱得很紧。
“在我眼里，你比小姑娘好看。”温客行挨着他坐下，伸手替他拂去落在肩头的花瓣，“晚上做你爱吃的茶花饼？”
“好。”周子舒应着，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那双手曾握过铁扇，沾过鲜血，如今却布满了薄茧，指腹因为常年劳作有些粗糙，可每次触碰他时，都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傍晚时分，温客行在厨房烙茶花饼，香气飘满了整个院子。周子舒坐在灶台边添柴，火光映着两人的脸，暖融融的。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镜湖山庄见面吗？”温客行忽然说，手里的饼铲不停，“你那时穿得像个叫花子，我还以为你是来骗吃的。”
周子舒笑了：“彼此彼此，你那时摇着扇子，油嘴滑舌的，像个登徒子。”
“哎，我那叫风流倜傥！”温客行佯装生气，把刚烙好的饼往他嘴里送，“尝尝，甜不甜？”
饼皮酥脆，带着茶花的清香，甜得恰到好处。周子舒点点头，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这十年过得真快，又真慢。快得仿佛昨天才初遇，慢得足够把所有的棱角都磨平，把所有的漂泊都归拢成一个家。
吃过晚饭，两人坐在院中的竹椅上，看着天上的星星。温客行靠在周子舒的肩头，像只困倦的猫，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孤梦》，调子比当年流畅了许多，也温柔了许多。
“阿絮”他忽然轻声说，“等我们老得走不动了，就坐在这院里晒太阳，我给你读医书，你给我唱曲子。”
“好。”周子舒应着，握紧了他的手。
夜风穿过竹林，带着茶花的香气，远处传来溪水的叮咚声，像是在应和。天上的星星很亮，像他们一起走过的那些日子，虽有过风雨，却终究洒满了光。
其实不必等老得走不动，不必说什么约定。只要每个清晨醒来，身边有彼此；每个黄昏落幕，能共坐看星；每个岁岁年年，都能在这谷里，守着一院茶花，两盏温酒，便是最好的长相守。
就像此刻，你靠着我，我牵着你，风正好，花正香，岁月绵长。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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