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朋友,不过是把各自的深渊递给对方,再一起在上面铺一层薄薄的木板,假装可以并肩奔跑。
周六上午,阳光像没拧紧的柠檬汽水,从百叶窗缝里滋啦滋啦喷进来。
千泽穿着宽松 T 恤,正趴在客厅地毯上给漫画上色,门口忽然传来“咚咚咚”的迷你鼓点——妹妹千晴的专属敲门节奏。
门一开,千晴先蹦进来,后面还跟着个瘦小的“男生”:短发,牛仔外套,耳机挂在脖子上,走路带风。
千泽抬眼,瞳孔瞬间缩成针尖。
——杀意值+100。
“哥,这是我同学——”
千晴话没说完,千泽已经站起身,手里的马克笔“咔嚓”一声被捏出墨水。
那名“男生”被两道激光似的眼神钉在原地,小声问千晴:“你哥……是不是想杀了我?”更恐怖的还在后头。
厨房方向传来拖鞋“啪嗒啪嗒”,父亲千叶端着锅铲出现,身上围着粉色小兔子围裙,眼神却像极道组长。
杀意值+200。
千泽与父亲并排站立,双臂环胸,异口同声,声线低沉到地板共振:
“你确定——只是朋友?”
短发的“男生”嗖地躲到千晴背后,只露出半个脑袋,声音发抖:“好可怕……人家还是走吧。”
千泽头顶蹦出一个巨大问号:“人家?”
父亲头顶同步问号:“娘炮?”
千晴翻了个白眼,抬手就给了亲哥和亲爹一人一记肘击:“娘炮你个头!她是女生,只是头发短!”
空气静止三秒。
杀意值瞬间清零,警报解除。
千泽蹲下身,认真端详:短发下是软软的脸颊,睫毛扑闪,确实可爱。
“仔细一看,挺可爱的嘛。”
父亲在旁边点头,频率跟点头娃娃似的。
千泽又补一句:“眼睛颜色也好看。”
父亲继续点头。
千泽再补:“声音也软软的。”
父亲点头点到脖子发酸。
短发女生从千晴背后探出半张脸,怯生生挥手:“叔叔阿姨好……啊不,哥哥姐姐好?”
千泽和千叶互相看了一眼,立刻切换慈父慈兄模式,脸上开出向日葵。
千晴叉腰:“别吓人家!她叫柚,今天来一起写作业。”
于是,客厅秒变茶话会现场。
千叶端出草莓蛋糕,千泽递上热可可,两人围着柚嘘寒问暖,点头频率一致得像复制粘贴。
柚捧着杯子,小声问千晴:“你家人……一直都这么夸张吗?”
千晴耸肩:“妹控和女儿奴的日常操作。”
窗外麻雀叽叽喳喳,屋内笑声一片。
杀意早已蒸发,只剩蛋糕的甜香在空气里打转。
甜香尚未散尽,夜色已爬上窗棂。
夜风把河面吹得起皱,像一张被揉皱的锡纸。
千泽赶到桥下时,柑已经站在栏杆外侧,脸上扣着一张空白面具,只露出两只弯弯的眼睛。
“大晚上叫我出来,cosplay?”千泽双手插兜,声音被风吹得有点飘。
柑笑出声,像往常那样轻快:“自杀啦。”
“别开这种玩笑。”
“没开玩笑。”柑耸耸肩,语调仍带着阳光的尾音,“我妈今天又拿我当出气筒,理由是我数学没及格——也可能根本跟成绩没关系,只是我太像那男人了。”
他解开扣子,把上衣从肩膀褪到腰际。
路灯下,皮肤上的伤痕一览无余:烫伤的圆斑,刀划的细线,碎玻璃留下的菱形血痂,新旧交错,像一张破损的地图。
千泽喉咙发紧,却故意弯起嘴角:“好一个悲剧男主角。”
“是吧?”柑把面具往上推,露出整张脸——额角到颧骨全是未干的血,顺着下颌滴在锁骨上,“我妈半夜把我从床上拖下来,酒瓶直接砸头,碎玻璃再补几下——就成这样了。”
千泽盯着那些血,声音低下去:“所以,叫我来看你跳桥?”
“对啊,想看你哭一次。”柑笑得牙尖,“凛接了电话就骂我傻逼,挂了。”
“我没笑你就不错了。”千泽抬手,指尖悬在半空,“真想死?让我再看一眼你的脸。”
柑啧了一声,把面具完全摘掉:“素颜,害羞。”
血珠沾在睫毛上,像不合时宜的亮片。
千泽摇头,声音轻得像在叹气,“我是劝不动你的。我把你拖回去,你下次会选更高的楼,而且不会再告诉我。”
柑眨眨眼:“真了解我,比我自己还懂一百倍。”
“少来。”千泽笑,眼泪却先一步滑下来,“这是煽情时间。”
柑深吸一口气,脚尖在栏杆外晃了晃:“那——再见啦。”
“再见。”千泽也笑,笑得整张脸都扭曲。
下一秒,柑后仰,身影被黑夜吞没。
风在耳边尖叫,随后是水面碎裂的闷响。
千泽站着没动,眼泪止不住地往下砸,嘴角却越咧越大。
“还是那副屌样……一点没变啊。”
他抹了把脸,转身往桥的另一端走,脚步踉跄,像喝醉的人。
河风继续吹,把哭声撕得很碎,再也拼不回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