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是钉在脸上的痂,揭下来才知道底下全是血。
消息像野火,一夜之间烧遍整座小城。
千泽不知道柑的母亲会怎样——哭?笑?还是悄悄松一口气?
他拒绝去想,也不敢去想。
清晨六点五十,玄关的灯光白得刺眼。
千晴从走廊尽头小跑过来,茶色马尾晃得比平常慢。
她抬头,声音低低的:“哥,你没事吧?”
千泽提了提书包肩带,嘴角扬起标准弧度:“当然没事。你哥哪有那么脆弱?”
他伸手去拧门把,指尖却微微打滑。
门开了,冷风灌进来,千泽的笑还挂在脸上——
那弧度太标准,像被尺子量过;
那弧度太用力,唇角在抖;
那弧度太苦涩,像嚼碎的黄连。
笑本该是热的,此刻却像冰。
街角的豆浆店没有开门,红绿灯寂寞地闪。
千泽踩着斑马线,影子被晨雾揉碎。
他下意识往右看——
以前这个位置会冲出一个黄发少年,胳膊勾住他的脖子,喊一声“早啊”。
今天只剩风穿过空荡的校服袖口。
校门前的樟树下围了一小撮人。
一个短发的女生攥着书包带,看见千泽,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暗下去。
“柑……真的死了吗?”
声音轻得仿佛怕惊动尘埃。
千泽把嘴角再往上提了提,亮得几乎反光:“对啊,他死了。”
女生垂下头,刘海遮住眼睛:“他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你为什么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千泽的笑纹丝毫没有松动,像被钉在脸皮上。
“因为我是他的朋友。”
这句话说完,他越过女生,大步走进校门。
风掠过,吹不散他脸上那道僵硬的笑容。
放学铃像钝刀切过黄昏,千泽随着人潮走出校门,嘴角仍挂着那枚被钉死的笑。
他梦游般穿过街角,风把笑声吹成回声。
落日把校园外墙涂成血色,他的影子在台阶上晃,像一条被抽掉骨头的蛇。
凛在公园入口的樟树下等他。
她没穿校服外套,只一件灰色连帽衫,帽绳被风吹得左右摆动。
见千泽走近,她抬手,幅度不大,却像把空气撕开一道口子。
“这边。”
千泽把书包甩到长椅另一头,坐下时故意隔开半臂距离。
脸上那副笑还在,肌肉却因为长时间紧绷而微微发抖。
凛侧头看他:“你笑起来的样子比哭还难看。”
千泽耸耸肩,声音轻快得诡异:“可我觉得,我无论笑还是哭,都挺好看。”
下一秒,凛伸手扣住他的后颈,把他的头轻轻按到自己腿上。
动作不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你可以哭,可以吼,甚至可以一句话都不说——但别把自己也埋进去。”
她的声音低而稳,像夜里唯一亮着的灯塔。
千泽的嘴角终于垮塌。
泪水从指缝里滚出来,砸在凛的牛仔裤上,洇开深色的圆点。
他的喉咙里先是闷哼,继而变成压抑的抽噎,最后干脆放声大哭。
“如果我那天没跟他闲聊,直接把他从栏杆上扯下来揍一顿,会不会不一样?”
痛苦、悲伤、不甘,一股脑儿地往外涌,像决堤的水。
十分钟过去,天色暗成墨蓝。
凛的手一直搭在千泽的发旋,没挪开过。
直到哭声渐渐变成偶尔的抽气,她才开口:“你还要躺多久?”
千泽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却带着久违的松快:“如果可以,我想一直躺这儿。”
凛抬腿,毫不留情地把他踹下长椅。
“想得倒美。”
千泽摔在草地上,愣了两秒,忽然笑出了声,真正弯了眼角。
“长得丑就不许想得美吗?”
凛低头看他,唇角也勾出一点弧度。
“允许,但只给你五分钟。”
她伸出手,千泽握住,掌心传来的温度告诉他——
天还没塌,路还很长,而有人愿意陪他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