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动

手心里那张被雨水和咖啡渍洇染得微皱的纸巾，像一块烧红的炭。那串黑色记号笔写下的数字，不是常见的电话号码格式，更像一个私人领域的密钥——一个微信号。它安静地躺在纸巾柔软的纤维里，却在你心里掀起了十二级飓风。

你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回了狭小的员工休息室，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才敢大口喘息。胸腔里那颗心脏还在不依不饶地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指尖残留着他手背干燥温热的触感，眼前挥之不去的是他卫衣上那片深褐色的“签名”，还有他临走时，帽檐下那双带着促狭笑意的、亮得惊人的眼睛。

宋亚轩……你竟然泼了宋亚轩一身咖啡。

他……他竟然给了你联系方式？

巨大的不真实感包裹着你。你颤抖着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你依旧有些苍白的脸。打开微信，添加好友的界面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入口。你深吸一口气，指尖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轻微颤抖，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将那串刻进脑海的字符输入进去。

搜索框转了个小小的圈。

跳出来的结果，让你的呼吸瞬间停滞。

头像是一片纯粹的、浓得化不开的墨蓝色，像深夜无星无月的海面，沉静又神秘。昵称只有一个简单的字母：S。

没有花哨的装饰，没有明显的身份标识，低调得近乎隐匿。但你知道，屏幕那头连接着怎样一个光芒万丈又遥不可及的世界。

心脏在嗓子眼疯狂蹦迪。发送好友申请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仿佛一个世纪。该写什么？写“我是咖啡店那个笨手笨脚的店员”？写“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服”？还是……什么都不写？

最终，极度的紧张和混乱让你的大脑一片空白。你咬咬牙，只是在那小小的申请框里，干巴巴地输入了你的名字。然后，闭着眼，像完成某种神圣又危险的仪式，用力按下了“发送”。

消息变成了“等待验证”。

手机被你紧紧攥在手里，屏幕熄灭又按亮，熄灭又按亮。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仿佛声音大一点，就会惊扰了那个可能正在查看申请的墨蓝色头像。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咖啡店的嘈杂，雨后的潮湿，甚至空气里残留的咖啡香，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你，和掌心这台沉默的手机。

他会通过吗？

他是不是后悔了？

他会不会觉得你太冒失？

那张纸巾……是不是只是他一时兴起开的玩笑？或者，真的是为了“赔衣服的钱”？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翻腾、碰撞，几乎要把你淹没。你懊恼地捂住脸，天啊，你当时怎么就那么笨手笨脚！泼咖啡就算了，连加个好友都显得这么蠢笨……

就在这时——

嗡。

掌心的手机，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你浑身一僵，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所有的感官瞬间聚焦在那一点小小的屏幕上。你屏住呼吸，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敢慢慢抬起手，看向屏幕。

微信图标上，一个鲜红的“1”。

好友验证……通过了！

那个墨蓝色的头像，赫然出现在了你空荡荡的聊天列表最顶端！

成功了！他通过了！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冲上头顶，冲散了所有的忐忑和懊悔。你下意识地用空着的那只手捂住了嘴，才没让那声短促的惊呼溢出来。胸腔里那只不安分的小兽不再狂跳，而是变成了无数只轻盈的蝴蝶，扑棱着翅膀，带着甜蜜的眩晕感，几乎要破膛而出。

聊天界面一片空白。只有系统冷冰冰的提示：“你已添加了S，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你盯着那片空白，刚刚涌起的狂喜立刻被新的恐慌取代。说什么？第一句话说什么？道歉？感谢？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打个招呼？

大脑再次宕机，指尖悬在虚拟键盘上，却一个字也敲不出来。仿佛那小小的输入框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就在你紧张得快要窒息，恨不得把手机扔出去的时候——

嗡。

又是轻轻一震。

是S！是他先发来了消息！

你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指尖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微颤，点开了那条新信息。

没有文字。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图片。

你点开大图，瞳孔骤然收缩。

照片的焦点非常近，清晰地聚焦在一块深褐色的、边缘晕染开的污渍上。正是泼在他胸前卫衣上的那片咖啡渍！在手机闪光灯或者明亮光线下，那深褐色的痕迹在黑色的布料上异常显眼，甚至能看到湿漉漉的反光和细微的纹理。构图随意，角度甚至有点刁钻，却将那“事故现场”拍得无比清晰。

照片下面，跟着一条简短的文字消息：

S：【图片】

S：干了之后，颜色更深了点。

S：像不像……抽象派艺术品？

轰！

脸颊瞬间爆红，滚烫的温度一直蔓延到耳根。你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手足无措、狼狈不堪的瞬间，咖啡的香气和他身上清冽的雨水气息混合着扑面而来。他居然……居然拍了照片！还用这种轻松调侃的语气发给你！

巨大的羞耻感再次席卷而来，但这一次，里面却奇异地糅杂了一丝被纵容的甜意。他没有生气，没有指责，甚至用一种近乎“自嘲”的方式，化解了你所有的不安和尴尬。那句“抽象派艺术品”，带着他特有的那种温柔又有点小坏的幽默感，精准地戳中了你紧绷的神经。

你盯着那张“艺术品”照片，又气又急又想笑，手指在屏幕上戳戳点点，删删改改，半天才憋出一句：

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我……我赔您衣服！您告诉我牌子或者价格……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你就后悔了，太官方了！太生硬了！像是在处理一件冰冷的公事，完全辜负了他营造出的轻松氛围。

果然，那边几乎是秒回：

S：赔？

S：那倒不必。

S：不是说好了吗？

你一愣，说好了？说好什么了？

紧接着，他的第三条信息跳了出来，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甚至有点耍赖的语气：

S：下次我来，还点你做的咖啡。

S：就当……分期付款？【笑脸】

分期付款……用咖啡？

心脏像是被一片柔软的羽毛轻轻搔过，又痒又麻。他记得！他记得在咖啡店里那句半真半假的邀约！他不是说说而已！他真的要来！

巨大的喜悦和难以置信的眩晕感再次将你笼罩。你看着那个简单的黄色笑脸表情，仿佛能看到屏幕那头，他微微勾起唇角，眼中闪烁着狡黠光芒的模样。

你用力咬住下唇，试图压下疯狂上扬的嘴角，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敲打：

你：好！

你：那……您下次来，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一定……努力做一杯不会泼出来的！【尴尬】【尴尬】

消息发出去，你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用了“您”这个敬语。太疏远了！太奇怪了！你懊恼地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那边沉默了几秒钟。就在你忐忑不安，以为自己的笨拙又搞砸了的时候，对话框顶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你的心也跟着那行小字一起悬了起来。

几秒后，一条新的信息跳了出来，简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拉近距离的意味：

S：好。

S：还有……

S：叫我亚轩就行。

亚……轩？

你盯着那两个字，像被施了定身咒。这两个字，曾经只存在于尖叫的粉丝海洋里，存在于闪烁的舞台灯光下，存在于遥远的屏幕彼端。此刻，却如此真实地躺在你的聊天框里，由他本人亲口……不，亲手打出来，让你这样称呼他。

一种奇异的、带着微醺感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你亮晶晶的眼睛里，也映在你再也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上。

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透过休息室小小的窗户，在你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你握着手机，身体里充盈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轻盈又滚烫的情绪。那张印着“抽象派艺术品”的聊天记录，和那句“叫我亚轩就行”，像两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圈扩散，久久无法平息。

你知道，那个雨天之后，有什么东西，真的不一样了。而那个墨蓝色的头像，安静地躺在你的置顶聊天框里，像一个温柔的、充满未知诱惑的潘多拉魔盒，等待着下一次的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