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

“亚轩”。

这两个字像被施了魔法，反复在你唇齿间无声地滚动，带着一种隐秘的甜和巨大的不真实感。手机屏幕暗下去又亮起，那个墨蓝色的S头像安静地躺在置顶的位置，下面那句“叫我亚轩就行”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至今未平。

接下来几天，你感觉自己像踩在云朵上工作。擦拭咖啡杯时，指尖会不自觉地模仿那天无意蹭过他手背的弧度；给客人拉花，奶泡总是不听话地勾勒出模糊的圆形，让你想起那杯泼洒的、失败的爱心拿铁；就连空气中弥漫的咖啡香，似乎也总能在某个瞬间，幻化出他卫衣上那片深褐色“抽象派艺术品”的味道。

“你没事吧？”一起打工的同事小雅凑过来，狐疑地戳了戳你发烫的脸颊，“这几天怎么老魂不守舍的？脸还总是红红的，发烧了？”她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兴奋，“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没、没有！”你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直身体，手里的抹布差点掉进水池，“就是……就是最近有点失眠！”你慌乱地避开她探究的目光，心脏因为那个隐秘的联系而狂跳不止。谈恋爱？和宋亚轩？光是想想这个可能性，就足以让你的大脑CPU过载烧毁。

你和S的聊天框，并没有因为那句“亚轩”而变得频繁热络。大多数时候，它安静得像不存在。但你知道，那条无形的线已经连接上了。偶尔，在深夜你刷着手机时，会看到那个墨蓝色的头像旁，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然后那行小字又消失，归于沉寂。你屏住呼吸等待，却什么也没收到。

这种若即若离的沉默，比密集的信息轰炸更让你心慌意乱。他是不是忘了？那天的约定只是随口一说？还是……他其实很忙？你无数次点开对话框，输入又删除，最终只敢发一些无关痛痒的、关于天气或者咖啡豆新品的消息，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你：今天店里的哥伦比亚豆子香气特别浓郁。

你：天气预报说明天又要下雨了……【叹气】

消息石沉大海。你盯着毫无回应的屏幕，心里那点隐秘的期待像被戳破的气球，一点点瘪下去，只剩下一丝涩涩的失落。也许，真的只是客套吧。对顶流来说，一家街角咖啡店里笨手笨脚的店员，大概就像雨天溅在裤脚的水珠，转眼就干了，不留痕迹。

这种低落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周六下午。

咖啡店迎来了小小的客流高峰。你穿梭在吧台和客座之间，努力集中精神应付点单和制作，试图用忙碌驱散心里那点挥之不去的阴霾。就在你低头专注地给一杯卡布奇诺打奶泡时，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你下意识抬头，公式化的“欢迎光临”已经滑到嘴边，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他来了。

依旧是那身低调的黑色，宽大的连帽卫衣换成了同色系的薄款外套，拉链拉到下巴，口罩严实地遮住大半张脸。但那双眼睛——你绝对不会认错——像淬了星光的黑曜石，穿过略显嘈杂的店堂，精准地落在你身上。帽檐压得很低，却依旧挡不住那目光里带着点笑意的、直白的探寻。

他径直走向吧台，在你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带来一小片阴影，熟悉的、清冽又干净的气息若有似无地飘过来，瞬间将你笼罩。

“一杯拿铁。”他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有点闷，却依旧带着那种独特的磁性，清晰地钻进你的耳朵，“热的。”

你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咚咚咚的声音震耳欲聋，你几乎怀疑整个咖啡店的人都能听见。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尖冰凉。

“好……好的。”你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颤抖。你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仿佛多看一眼，自己就会因为心跳过速而当场晕厥。

舀豆，磨粉，萃取……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僵硬得像提线木偶。你甚至能感觉到他落在你手上的目光，带着灼人的温度。浓缩咖啡液流入杯中的声音，奶泡在拉花缸里旋转融合的嘶嘶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你的全部感官都集中在吧台外那个沉默的身影上。

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搞砸！绝对不能泼出来！

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手腕用力，试图拉出一个完美的爱心。然而，越是紧张，手就越是不听使唤。奶泡的流速忽快忽慢，白色的线条歪歪扭扭，最终勉强挤出了一个……歪脖子天鹅？还是发育不良的郁金香？你绝望地看着杯子里那团面目全非的白色泡沫。

“您……您的拿铁。”你硬着头皮，把杯子推到他面前，声音细若蚊蝇，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完了，又搞砸了！社死梅开二度！

他修长的手指接过杯子，指腹不经意地擦过你的指尖，带来一阵细微的电流。你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

他没有立刻喝，只是垂眸看着杯子里那惨不忍睹的拉花。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弯了起来，眼尾拉出好看的弧度，里面清晰地映着你的窘迫和不安。

就在你尴尬得恨不得钻进地缝的时候，他忽然端起杯子，凑到口罩边缘——不是掀开，只是将杯口抵在口罩下方，微微侧头，小口地啜饮了一下。

然后，他抬起眼，那双盛满笑意的眼睛再次看向你，隔着吧台的距离，声音清晰地传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和一点点的……促狭？

“嗯，”他点点头，口罩下的声音带着笑意震动，“很甜。”

轰——！

你的世界再次被这两个字炸得粉碎！

很甜？拿铁是苦的啊！他根本还没碰到奶泡！他在说什么？他在……在说谁？！

血液疯狂地涌上头顶，脸颊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你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傻傻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笑意更深了，像揉碎了星光撒在里面，亮得惊人。他仿佛很满意你这副呆住的模样，又低头喝了一口，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手艺……”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尾音拖长，带着点戏谑，“很有进步空间。” 说完，他端着那杯“很甜”的拿铁，转身走向上次那个最角落的卡座，留下一个挺拔又带着点慵懒意味的背影。

你僵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尖叫。脸颊的滚烫蔓延到耳根，再到脖颈。那句“很甜”像魔咒一样在脑子里疯狂循环播放。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评价咖啡？还是……别的什么？

整个下午，你的工作都处于一种魂飞天外的状态。视线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角落。他安静地坐在那里，戴着耳机，偶尔划几下手机屏幕，大部分时间只是看着窗外。那杯你做的、拉花失败的拿铁，被他放在手边，时不时会端起来喝一口。每一次他低头啜饮的动作，都让你的心跳漏掉一拍。

他坐了多久？一个小时？还是更久？时间在你混乱的心绪里失去了刻度。直到夕阳的金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落在他身上，给他挺拔的侧影镀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边。他才终于站起身，将空了的咖啡杯送回吧台。

“走了。”他经过你身边时，低声说了一句，目光飞快地掠过你依旧泛红的脸颊。

“嗯……慢走。”你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他没有停留，推门离开。门上的风铃叮铃铃响着，像敲在你心尖上。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你才像被抽干了力气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体里紧绷的弦骤然松开，带来一阵虚脱般的眩晕感，但随即又被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甜蜜和悸动填满。

你拿起他送回来的那个空杯。杯壁上，还残留着一点他唇齿触碰过的、微凉的痕迹。杯底，那团失败的拉花早已融化殆尽，只剩下一圈浅浅的奶沫印记。

你看着那个空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很甜”……

那两个字，像裹了蜜糖的羽毛，轻轻搔过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留下挥之不去的痒意和甜意。你知道，下一次的心跳营业，已经在倒计时了。而那个角落的位置，似乎也因为他短暂的停留，染上了一层不一样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