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江月寂看清了,是洛霜白。
江月寂清清楚楚地看见对方带笑的脸庞,他意识到洛霜白居然在笑,肩膀抖动着,笑的十分灿烂,就这么随意站着,悠闲欣赏着他的丑态。
“你笑什么?”
“我死了你不也很开心吗?”
江月寂晃晃悠悠,自言自语,正欲起身,不待他完全站起,洛霜白笑意淡下去,取而代之以不屑和显眼夺目,无法忽视的恨意。
洛霜白松开了握住的江月寂的手腕,转而单手扣住他脆弱的脖颈,将他又压下去几分。
“你……真的很……有病……”江月寂被他死死掐住咽喉,空气被一寸一寸抽离,剥夺。
“有病……就去治……”
洛霜白的手一点一点收紧,江月寂感觉自己脖子缠绕着蛇,紧紧勒住猎物的咽喉,耐心十足的享受它濒死的绝望神情。
“放……放开……我……”
江月寂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无比,眼前的人影忽又模糊不清,看不真切。
“你还不配死。”洛霜白忽又笑了,笑的瘆人。
话停,脖颈处的手一点一点的松开,江月寂又跌落回去。
江月寂手虚虚撑着地,呼吸依旧急促,剧烈的喘息着,大口呼吸。
画面消散。
呼吸渐趋平稳,江月寂倏然睁开眼,不过是一场梦,却逼真得可怕。
“月和?”听见熟悉的音调响起,渗人的窒息感再度席卷,江月寂控制不住地抖了抖。
恍恍惚惚觉着自己一直深陷其中。
洛霜白去而复返看见江月寂挣扎的模样。
江月寂似没注意到。
“你怎么了?”
没有回复。江月寂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与外界隔绝,听不到声音,对他的询问置若未闻。
“为什么去死的不是你?”
“为什么?”
“凭什么你活着?!”
“他是杀人犯!”
“别靠近他!”
“你输了,你护不住他。哈哈哈……”
“我赢了……哈哈……”
又来了。
耳边,尖锐无比的一声声讥笑,一句句不堪入耳的诟骂,旁人的冷眼旁观,议论纷纷,以及更多的,是冷眼相待,无动于衷。
“不是,不是这样的……”
江月寂感受到自己张了张口,试图辩解,但又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因为知道准备好的措辞纵然铿锵有力,根本抵不住悠悠众口。
听了,他们也不会信。
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事情真假,谁又能分辨的清清楚楚呢。
他们只会从自己所得知的零星片段,断章取义,去臆想所谓真相,并深以为然。
江月寂只觉耳朵闪电般短暂刺痛着,心脏剧烈跳动着,胸腔无规律的起伏着。
他用力捂住双耳,膝盖无意识曲起。
议论声一阵高过一阵,在脑海里回荡。
江月寂感觉先是上臂有些疼痛,后是右臂,然后是全身。
“月和?”
“月和——”
一连几声,都无回应。
洛霜白蹙起眉头,伸出手上前握住江月寂捂着双耳,纤细似一折就断的手腕。
握住的那一刻,洛霜白眉头皱的更深,江月寂在发抖,他在害怕。
不经意间,他看见江月寂含泪空洞的眸子,褪尽血色,近乎苍白的脸。
江月寂嘴巴一张一翕,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
他小心翼翼凑近,听见江月寂小声的否认:“不是这样的……我没有……”
“你没有赢……”
“我妈没有死……”
江月寂陷入了昏迷。
昏迷前一分钟,他似看见了洛霜白去而复返,看到视野里前前后后进来很多人。
看见讨厌的人背对着自己挺拔的背影,和面前的人交谈着什么。
“病人……”
“病情……不稳定……”
断断续续,似远似近,字眼模糊。
病人?他吗?
什么时候?
多久了?
他合上眼,彻底陷入昏迷。
江月寂昏迷了很久。
中途短暂醒过几次,又继续陷入昏迷下去。
两天后
江月寂慢吞吞睁开眼睛,房内没有一个人影。
他这是……怎么了?
他努力回想,却怎么也忆不起来。
他浑身无力,抬手,看见了手背上细密的针孔。
“这是……复发了么?”
江月寂放下手,沉重地闭上眼,眼前的事实证明他的病发作了。
抑郁症,不是普通的抑郁症,他所得的更难治疗。
好烦,好讨厌,好无力。
妈妈没有找到的事实还是刺激到了他。
他缓了缓,闭上眼,试图重现昏迷前的场景,继续回忆着昏迷前的事情。
许久,又失落睁开眼。
江月寂无聊地打量着房间的布置,尽管早已看了无数遍。
突然,他的目光触及到房间里多出来的一样东西,死死定住。
一张照片,被精心镶嵌,装在相框,故意摆在房间最显眼的地方。
照片上,一个男生身着白衣,墨发随意垂落,他低垂着眼,落在琴弦上,神情专注温柔,他身侧,窗外和煦春光照耀。
这个人,江月寂并不陌生,甚至再熟悉不过,因为照片上的人,是他。
“洛霜白……”
江月寂颤着音,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我恨你……”
为什么?
他明明这么讨厌自己。
明明都放下了,还是一看到心脏会触动。
照片中的人骨节分明,手指细长,搁在琴弦上。
江月寂垂眸看着自己放在身侧的手,只可惜,现在他的手,已经无法弹奏了。
他的左手无法执笔。
而右手……被烫伤过,也被扭伤过。
得知自己双手尽废这个事实,再难抚琴的那一刻,江月寂久久看着古琴,沉默良久。
然后把它放置在书房,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遍遍抚摸着琴身,一遍遍擦拭,无声无息。
江月寂无法弹琴后,在旁人眼中,他不再碰古琴,甚至连一看到古琴,马上转身离去。
因为不想想起手粉碎时剧烈的疼痛。
更不想想起烫伤后久久不去的疼痛感。
洛霜白与他相识很久,他不会不知道。
而且这张照片,是洛霜白亲手拍的。
现在放在他面前,江月寂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按捺住欲涌上心头的怒意,以及想把照片撕碎的冲动,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然后给洛霜白发消息:
“照片拿走,碍眼。”
“生气了?”对方回的意外的快。
江月寂静静的看着屏幕上冰冷的字眼。
洛霜白总是这样,看似温柔体贴,无微不至,江月寂觉得实则他比谁都更希望自己去死。
他不愿意看到江月寂自己折磨死自己,他宁愿江月寂死在他手上。
他不过是不喜欢干脆利落,简单了解的方式,而是喜欢软硬兼施,享受猎物被慢慢折磨直到剩一口气,仍无法死去的过程。
“嗯。”江月寂此刻不打算陪着他扮着你侬我侬的假象,流露出自己的一点情绪。
“宝贝,你伤心了?”
洛霜白那么想看他睹物思情,歇斯底里,好啊,他偏不随着他。
“没有。”
江月寂语气轻飘飘的。
“你放着这张照片,难道是想告诉我,余情未了的人,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