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的预备铃响到第二遍时，林溪盯着自己的座位，铅笔在指间转得飞快。
空课桌回来了。
它就乖乖待在江翊旁边的空位上，月牙形划痕还在，但青黑色褪成了浅灰，像被雨水冲刷过。诡异的是桌面——昨天在废弃教室看到的密密麻麻的“307”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用白色粉笔写的一行字，歪歪扭扭的，和作业本上的笔迹如出一辙：
“谢谢。”
林溪的笔尖“啪”地断了。她弯腰捡笔芯时，看见课桌腿边散落着几片干枯的槐树叶，叶柄朝着仓库的方向，像被人刻意摆过。
“喂，你看。”她用胳膊肘碰了碰江翊，声音压得很低，“它回来还留了谢礼？”
江翊刚把耳机线理好，闻言抬眼扫了下课桌，又迅速低下头，翻开物理课本。“别碰树叶。”他的声音从耳机缝隙里钻出来，像碎冰撞在玻璃上，“有潮气。”
林溪捏起一片树叶，果然潮乎乎的，边缘发卷，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她突然想起昨天刘萌萌湿透的作业本——异常留下的痕迹，似乎都带着水汽。
“这跟三年前的事有关，对不对？”林溪把树叶塞进笔记本夹好，“那个失踪的学生，是不是跟仓库火灾有关？”
江翊转笔的手指顿了顿，笔杆在指间打滑，差点掉下去。他接住笔的瞬间，林溪瞥见他的手心泛着淡淡的红，比昨天处理水迹时更明显。
“不知道。”他把笔按在笔记本上，力道重得笔尖都弯了，“别打听。”
“不是吧，”林溪挑眉，故意用胳膊肘撞了下他的胳膊，“你明明知道什么。昨天在废弃教室，你说‘是起点’的时候，眼神可没这么淡定。”
江翊的耳尖有点发红，不知道是被太阳晒的还是别的。他把耳机往上推了推，遮住半张脸，声音闷在里面：“……上课了。”
第一节课是英语，老师在讲台上念完形填空的选项，林溪却在数空课桌上的粉笔灰。她数到第三十七道划痕时，突然发现桌面的“谢谢”在变——粉笔字的边缘在慢慢晕开，像墨滴进了水里，最后聚成个模糊的箭头，指向教室后墙的黑板报。
黑板报是上周画的，主题是“校园安全”，右下角画着个卡通版的仓库，门锁上画了把夸张的大钥匙。林溪盯着那把钥匙看了三秒，钥匙的线条突然自己加粗了，变成了深黑色，像用马克笔重新描过。
“张琪，”林溪戳了戳前桌的背影，“咱们学校的仓库钥匙，现在在谁手里？”
张琪正偷偷在草稿纸上画漫画，闻言手一抖，铅笔在纸上戳了个洞。“仓库钥匙？”她转过来，压低声音，“听说在王主任那儿锁着，三年前火灾后就换了新锁，谁都拿不到。怎么了？你想撬锁啊？”
“我像那么野的人吗？”林溪翻了个白眼，目光又落回空课桌上——箭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三个歪歪扭扭的数字：“104”。
“104？”刘萌萌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手指绞着校服衣角，“那是……王主任办公室的门牌号。”
林溪的心跳突然加速。异常在引导她去找王主任？还是在暗示钥匙在104办公室？
下课铃响的瞬间，空课桌突然轻轻晃了一下，像是被人从底下推了一把。林溪眼尖，看见桌肚里滚出来个东西，金属色的，在阳光下闪了一下。
是枚钥匙。
钥匙链是朵褪色的塑料樱花，齿纹磨损得厉害，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林溪刚想伸手去捡，江翊突然从旁边伸过手，指尖先一步碰到钥匙。
“嘶——”他低低地吸了口气，飞快地缩回手，掌心已经红得像被烫过，还泛着层薄汗。那枚钥匙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滚到了讲台底下。
“你没事吧？”林溪抓住他的手腕，摸到他皮肤下隐约的热度，“它对你的影响好像越来越大了。”
江翊的手腕很细，被她抓住时猛地绷紧了，像只受惊的鸟。他用力挣了一下，没挣开，只好偏过头，浅棕色的眼睛里带着点无奈：“松手。”
“不松。”林溪故意抬了抬下巴，学着他的语气，“除非你说清楚，这钥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手心发烫……”
“林溪！”张琪突然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惊恐，“你看课桌！”
林溪猛地回头——空课桌的桌面裂开了一道缝，缝里渗出黑色的液体，像墨汁一样，慢慢在桌面上晕开，聚成了一行字：“他在骗你。”
“他？谁在骗我？”林溪的声音有点发紧，“是王主任？还是……”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江翊拽着胳膊往教室外跑。他的手心烫得惊人，林溪甚至能感觉到那股热度透过校服布料渗过来，像揣了个小暖炉。
“喂！你干什么！”林溪被他拽得踉跄了几步，“钥匙还在讲台底下——”
“别碰那钥匙。”江翊的声音很沉，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是假的。三年前的锁早就换了，这钥匙打不开仓库门，只会引来麻烦。”
他们跑到楼梯口时，江翊突然停下脚步，弯腰扶住膝盖喘气。他的脸色有点白，额角渗着冷汗，耳机线滑到了脖子上。
“你到底……”林溪刚想问，就看见他手心里的红痕正在消退，只是还残留着淡淡的烫印，像被什么东西烙过。
“异常会模仿。”江翊缓过劲来，直起身靠在墙上，“它会模仿你想看到的东西，引导你往错误的方向走。刚才的钥匙，是它根据你‘想找钥匙’的念头变出来的。”
“那‘他在骗你’是什么意思？”
江翊沉默了几秒，目光飘向教学楼西侧——仓库的方向。“可能是指三年前的事，有人没说实话。”他顿了顿，补充道，“也可能，是它自己记错了。”
“异常还会记错？”
“它们是情绪碎片，”江翊的声音轻了些，“记忆会模糊，就像人做了场糊涂梦。”他说完，把耳机重新戴回耳朵，转身往教室走，“钥匙别捡，让它自己消失。”
林溪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他走路的姿势有点怪——右腿似乎不太舒服，脚步落地时比左腿轻半拍。是刚才拽她跑的时候扭到了？还是……
“喂！”她追上去，跟他并排走，“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异常会模仿？以前遇到过？”
江翊没回头，只是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放在她桌上。是张琪昨天给的那种，水果味的。“含着。”他说，“能压惊。”
林溪捏着那颗糖，突然笑了。这家伙明明话少得像闷葫芦，却总在这种时候冒出点让人没法生气的举动。她剥开糖纸塞进嘴里，柠檬味的清凉在舌尖炸开，刚想再说点什么，眼角的余光瞥见空课桌——
讲台上的钥匙不见了。
而课桌腿边的槐树叶，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五片，整整齐齐地摆成个五角星，叶柄依旧指着仓库的方向。
林溪的笑容僵在脸上。异常没放弃。它用假钥匙试探，用“他在骗你”暗示，现在又用树叶摆阵——它到底想让她知道什么？
放学时，林溪看见王主任背着双手从教学楼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串钥匙，其中一把的钥匙链闪着银光，像是朵金属樱花。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
王主任手里的钥匙，和刚才异常变出来的那把，钥匙链一模一样。
林溪下意识地看向江翊，他正收拾书包，侧脸在夕阳下显得很平静，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但林溪注意到，他捏着书包带的手指，又开始发红了。
“江翊，”林溪低声说，“王主任手里的钥匙……”
“看见了。”江翊拉上书包拉链，声音很轻，“别跟着他。”
“可那钥匙链……”
“巧合。”江翊打断她，背起书包往门口走，“或者，是异常在提醒你，王主任知道的比看起来多。”
林溪站在原地，看着江翊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又看了看远处王主任走向办公楼的身影，口袋里的柠檬糖慢慢化完了。
她低头翻开笔记本，夹着槐树叶的那一页，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行浅浅的字迹，像是用指甲划出来的：
“它怕光。”
林溪的指尖顿住了。这行字的笔迹，和之前的“谢谢”“他在骗你”都不一样，更规整，更像……人类写的。
是江翊趁她不注意写的？还是……另一个异常？
走廊里的灯突然闪了一下，空课桌的影子在墙上晃了晃，像个正在招手的轮廓。林溪握紧了笔记本，突然觉得，这所学校里藏着的秘密，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而她和江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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