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让仇人的女儿赎罪,这个念头,在心底埋藏了很多年。它像一粒深埋的种子,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郊区的沙丘旁。风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襁褓里的孩子很安静,像一粒被风卷来的沙落在了门前。被抱回去,不是出于怜悯,更像是出于一种说不清的执念。
记得有一次,落熠才一岁,怯生生地凑过来看比他大一岁的落月
他没说话,我猜到了他的意思。
“你姐姐。”
他很高兴,把自己最爱的糖塞到她手里。一旁的人看了一眼,没说话。
起初,我对她很冷淡。饿了,就喂;哭了,就让她自己哭累了睡。落熠却总是跟在她身后像个小尾巴。
有一次,落月发高烧,小脸通红。水端在手里,站在床边,犹豫了很久。落熠在门口急得直哭,拉着衣角。药最终还是喂了下去。烧退的那天晚上,窗外下着雨,坐在床边,听着两个孩子均匀的呼吸声,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和落熠一起长大。她总是沉默,却记得爱吃的每一道菜,会在咳嗽时悄悄把窗户关上。
有时,会想起很多年前的那场雨夜,想起那个再也回不来的人。心里的恨意像一根刺,扎得人喘不过气。会忍不住对她发火,总想在她面前提起她的身世,告诉她真相,想让她知道,她和这个家,并不完全一样。
她从不顶嘴,只是低着头,默默地承受。
后来,病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落熠开始变得沉默,放学后常常很晚才回家。落月也总是背着人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有一天,落月独自来探望。她坐在床边,削了一个苹果递过来。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冰凉的。
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那个藏了很多年的泛黄信封,放在了枕头底下。
第二天,她再来时,信封被递了过去。她接过,手指微微颤抖。看完后,脸色苍白,转身离开了。没有挽留。
窗外的风把银杏叶吹得沙沙作响。闭上眼,想起了很多事——落熠第一次把糖塞给她的样子,她第一次叫“妈”时的神情,还有她在生病时默默守在床边的背影。
那些话,那些一直没说出口的真相,像一块石头,压在心里很多年。
落熠来看望时,我只说了一句:“天冷了,记得多穿件衣服。”
他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后来,意识越来越模糊。在半梦半醒间,仿佛看到两个孩子在银杏树下追逐打闹。风一吹,叶子落了一地。
如果有来生,希望能放下那些执念,好好地看他们长大。在最后的清醒时分,望着窗外摇曳的银杏,我终于明白,那粒被风带来的沙,早已在岁月里长成了心口的朱砂。我曾想用恨意浇灌她的一生,她却用沉默的陪伴与温度,悄然融化了坚冰。如果时光能重来,我定会在她第一次怯生生唤我“妈妈”时,便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告诉她,这里永远是她的家。不是赎罪,不是亏欠,只是单纯地,想成为她真正的母亲,用余生所有的秋日,去温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