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像一封缓慢拆开的信,金黄的银杏叶一片片落下,铺在回家的路上。风里有糖炒栗子的香气,空气清冷,却让人心里生出一丝暖意。
那天,我在街角的邮筒旁站了很久。手里那张贴着银杏叶的明信片,被我握得有些温热。银杏叶是在母校旁捡的,在书里夹了几天。明信片背面只有短短一句话:“天冷了,记得加衣。”
我反复读了几遍,想象着你收到时,嘴角会泛起的那抹笑。那时的我,对未来充满了不合时宜的憧憬,觉得只要把这张卡片和充满回忆的银杏叶投进去,我们之间那条看不见的线,就会被系得更紧一些。
最终,我还是把它揣回了口袋。想着,明天吧,明天我一定亲手交给你,顺便开车去母校看看。
黄昏像一滴墨,晕染了整座城市。我握着方向盘,余光里是那枚小小的明信片,它安静地躺在副驾驶,像一片不肯落地的银杏叶。
红灯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我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拿,指腹轻轻摩挲过那几个字。那一刻,世界仿佛静止,只剩下我胸腔里微微的颤动。
一阵风,不知从何处吹来,轻轻翻动了卡片的一角。
我低头,想把它抚平。
就在那一瞬,耳边所有的声音——风声、树叶的沙沙声、远处的鸣笛——全都被一种巨大的、空洞的寂静吞没了。
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已记不清。只记得黑暗像潮水般涌来,将我彻底淹没。
后来,人们在路边捡到了一张被车轮压过的明信片和银杏叶碎片。
字迹被雨水晕开,只剩下四个模糊的字:加衣、看雪。
事故之后,秋天变得漫长而寂静。
同样的街道,同样的银杏道,风一吹,落叶便无声地坠落,像一场无人悼念的葬礼。邮筒孤零零地立在路边,漆黑而沉默,仿佛也在为某些永远寄不出的东西哀悼。
我仿佛又一次站在它面前,手里握着那张已经有些褶皱的明信片和银杏叶。指腹摩挲过那句熟悉的话,字迹被汗水晕开,像一段模糊不清的心事。
我把它举到唇边,轻轻地哈了口气,像是在对一个旧梦做最后的告别。然后,我没有投进去。
我把它带回家,夹进了一本厚厚的书里。那里很安静,没有风,也没有邮差的铃声。
就像我对你的思念,从此只适合被藏在书页深处,不见天日。
秋天变得漫长而寂静。我一次次回到那条银杏道,看着你从树下走过,却无法叫出你的名字。
我想告诉你我很好,想问你有没有按时加衣,可我的声音穿不过风,触不到你。
那个去北方看雪的约定,如今却埋藏在了六尺之下。
我只能在每个雪天,化作第一片落在你肩头的雪花,短暂地贴近你,然后无声地融化。
我把未寄出的思念,藏在你书架的书页间。当你翻动它们时,那轻轻的“沙沙”声,就是我在对你说:天冷了,记得加衣。深秋的风又起了,卷起千千万万片银杏叶,在空中旋成一场金色的雪。它们一片接一片地坠落在冰冷的柏油路上,被过往的车轮无声地碾过,如同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语,最终零落成泥。夕阳的余晖穿过光秃的枝桠,将整条街道染成一片恍惚的金红,美得令人心碎,却再也照不进那个曾属于我们的、有温度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