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晨光透过窗纸,我满怀心事地抱着经书走进太后寝宫。
今日,是我开始抄经的第一日。
在案几上,我提笔蘸墨,一笔一划誊写着《金刚经》。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墨迹未干,竹息姑姑便来收走了。
她看也不看,径直扔进香炉。
我虽不解,但并未做出任何反应。
在这里,我还没有说话的权力。
火焰吞噬字迹,太后就静静地坐在不远处,浑浊的目光穿过袅袅青烟,最终稳稳落在我脸上。
但第三日,我故意写错了一字。
竹息姑姑照例要焚,太后却忽然开了口,“拿来。”
我心里一惊,又转念一想,这时候,她应当不会动我。
枯瘦的手指抚过那个错字,太后冷笑一声,“哼,心思倒是活络。”
我轻咬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意料之中,那页经书终究还是化作了灰。
但自那日起,太后在我抄经时开始倚门而立,偶尔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我不明白她让我抄经意欲何为,但面对无法拒绝的命令,我只能忍受。
我所抄写的经书一页一页化作灰烬,我看着它们,竟有些伤感,那又如何呢,我又能如何。
卯时的经书已经足够折磨人,辰时的药碗更是黑如深渊,让我心里没有一点底。
我捧起碗,舌尖刚触到药汁,苦味便如刀割般蔓延开来。
苦,实在是太苦了。
黄连的涩,龙胆的寒,混着不知名的辛辣,激得我眼眶直发烫,泪水根本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这怎么可能是尝药,这简直就是酷刑。
“咳...咳咳...”
我手一抖,黑如墨的药汁泼洒在衣襟上,竹息姑姑站在一旁皱起了眉,“贵人身体这般虚弱?竟连一碗药都端不稳?”
我用袖子掩住咳得通红的脸,急忙道歉。
她的话实在难以入耳,阴阳怪气的语气让我很是不悦。
但如今,我不能有什么大动作。
我用余光瞥见太后袖口微微动了动,她苍老的指节攥紧了佛珠,又缓缓松开。
不过次日,药碗边竟多了一碟蜜饯。
腌渍的梅子,裹着晶莹的糖霜,实在让人垂涎。
我捏起一颗含在口中,甜得发腻,却根本压不住舌根的苦。
太后隔着珠帘看我,忽然开口,“哀家年轻时,也十分怕苦。”
我不明白她的用意,只是笑着道谢,“谢太后娘娘怜惜。”
我知道,那碟蜜饯,是她授意的。
她要我尝到苦头,又为我送来一丝甜意,这行为实在是令人不解。
我不明白她到底要待我如何。
但我只能,默默接受。
她的恨,她的好,尽数接受。
未时的沉香屑里掺了曼陀罗。
我跪在香案前,看沉香化作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心思飘飘然,不知飞向了何方。
太后的声音从烟雾后传来,才将我唤醒,“你可知先帝驾崩那夜,哀家焚的是什么香?”
“奴婢愚钝。”
她枯瘦的手指划过香炉,“那香…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