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却冰冷的光,将酒店大堂映照得如同黄金打造的牢笼。
沈娇刚结束与友人的晚餐,席间的谈笑风生并未完全驱散她心底的疲惫。
她拎着手包,准备去趟洗手间补个妆,顺便透口气。
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无声。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氛与食物的混合气息。
沈娇微微垂眸,正想着待会儿如何婉拒朋友续摊的邀请,突然——
贺峻霖“抱歉!”
一声惊慌失措的低呼伴随着硬物碰撞的闷响骤然响起。
沈娇只觉得脚背一凉,紧接着是温热的液体迅速渗透。
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低头看去她那双限量款的LV高跟鞋鞋面,此刻正狼狈地淌着深褐色的茶水,昂贵的皮革瞬间被浸染,鞋尖镶嵌的细小水钻在茶渍和水光中显得黯淡无光。
精致的缎面鞋面上,深色的水渍像丑陋的泪痕,迅速蔓延开。
撞她的人是一个穿着笔挺侍应生制服的年轻男人。
他手里的托盘已经歪斜,精致的茶壶和杯子滚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脸色煞白,仿佛天塌了一般,那双清澈无辜甚至带着点小鹿般惊慌的眼睛瞬间蓄满了泪水,看起来无比可怜。
贺峻霖“小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贺峻霖的声音带着浓重颤抖,他像是被巨大的恐惧攥住,甚至来不及多想,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立马跪在了沈娇面前。
高档酒店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冰冷坚硬。
贺峻霖立刻伸出自己干净的白衬衫袖子,慌乱又用力地去擦拭沈娇鞋面上的茶渍。
贺峻霖“我帮您擦干净。”
他一边语无伦次地道歉,一边用袖口近乎粗暴地摩擦着那昂贵的皮革,仿佛这样就能抹去他犯下的“弥天大错”。
他低垂着头,露出白皙脆弱的脖颈,肩膀微微颤抖,整个人笼罩在一种巨大的惹人怜惜的恐慌和无助之中。
沈娇没有动。
她只是站在原地,微微垂眸居高临下地平静地审视着跪在自己脚边的这个男人。
乖。
这是沈娇脑海里跳出的第一个字。
他跪下的姿态那么顺从,擦鞋的动作那么惶恐,道歉的语气那么卑微,那双含泪的眼睛那么清澈无辜。
这幅场景,像一根尖锐的刺,毫无预兆地刺破了沈娇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
高中。
篮球场边,蝉鸣聒噪的午后。
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额发被汗水濡湿,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少年刘耀文。
他会在她生气时,像只做错事的大型犬一样,蹲在她面前,用那双同样清澈带着点讨好和紧张的眼睛仰望着她,笨拙地解释,或者只是安静地等她消气。
那时的他,眼底是毫无杂质的真诚和一种近乎赤诚的乖。
那时的乖,是少年心动的笨拙,是毫无保留的信赖。
他们之间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沈娇的指尖在手包的金属扣上轻轻划过,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她看着眼前跪着的贺峻霖,看着他同样乖顺的姿态,看着他同样惶恐的眼神,心底却涌起一股巨大的冰冷的讽刺和荒谬感。
太像了。
却又太假了。
沈娇的目光掠过他用力擦拭的手指,掠过他低垂的微微颤抖的眼睫,最终落在他因为跪姿而绷紧的略显单薄的脊背上。
沈娇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没有像贺峻霖预期的那样惊慌失措地扶他起来,也没有流露出丝毫同情或愤怒。
她的声音平静得如同结冰的湖面,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沈娇“起来吧,擦不干净的。”
贺峻霖擦拭的动作猛地一僵,身体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抬起脸,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睛更加通红,茫然又无措地看着沈娇,仿佛无法理解她话语里的意思,又仿佛被这份过于平静的冷漠刺伤了。
沈娇不再看他,目光转向闻声赶来的一脸惶恐的酒店经理,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沈娇“麻烦处理一下。”
说完,她绕开还跪在地上的贺峻霖,仿佛他只是一件挡路的障碍物,踩着那双被茶水浸污价值不菲的高跟鞋,脊背挺直,步伐依旧从容优雅,径直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疏离的声响,每一步都敲在贺峻霖的心上。
他依旧跪在原地,低着头,袖口还狼狈地按在冰冷的地面上。
直到沈娇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他眼底那汪惊恐无助的泪水才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