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

马嘉祺的心脏猛地一缩，身体却因距离和那瞬间的惊愕而僵在原地。

他能清晰地看到轿车轮胎在路面摩擦出的黑色轨迹，看到那小小身影即将被吞噬的轨迹。

倏地。

一道身影冲了出来，速度很快。

那身影快得几乎拉出一道残影，精准地扑向那个小小的灰色影子。

轿车在千钧一发之际擦着那身影的边缘呼啸而过，卷起的气流掀起了她的衣袂。

世界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

马嘉祺的呼吸停滞了。

那是一个女人。她用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将那个吓傻了的小孩护在怀里。

她侧对着马嘉祺的方向，长发因为剧烈的动作而散落，铺陈在削瘦的脊背上。

穿透云层的金色阳光，毫无预兆地倾泻而下，笼罩在她身上。

马嘉祺的大脑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不是声音，是一种超越了他所有认知的感官冲击。

发丝流动的光泽不是单纯的黑，它带着温度，带着生命感。

包裹着她身体的衣料，竟然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富有韵律的深浅变幻，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石子后荡漾开的涟漪。

色彩？

他不懂色彩。

但就在这一瞬间，马嘉祺那由精密线条和单调灰度构筑的运行了二十多年的世界，轰然坍塌了。

他无法命名他所看到的，那超越了明暗的一切。

他僵立在原地，提着画筒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

阳光依旧笼罩着她。

周围响起路人的惊呼和询问。女人小心地扶起孩子，轻声安慰着，侧脸在光晕中显得柔和而坚定。

/

马嘉祺回到画室后，世界仿佛只剩下一种颜色。

执念的灰白。

他撕掉了所有未完成的草稿，清空了画架，甚至换掉了惯用的炭笔和墨水，仿佛那些工具已经无法承载他想要表达的东西。

他站在空白的画布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边缘，像是在触碰某种不可名状的记忆。

他闭上眼睛，试图重现那一瞬间的震撼。

阳光倾泻而下，她的发丝流淌着不属于他认知的光泽，她的背影在光晕中勾勒出生命的弧度。

可当他睁开眼，画布上却只有单调的黑白，线条僵硬，毫无灵魂。

不对。

他撕掉，重来。

再撕掉，再重来。

画室里堆满了废弃的纸团，每一张都是他试图捕捉那一瞬的失败品。

他画她的轮廓，画光的折射，甚至画她护住孩子时手臂的弧度，可无论怎么调整明暗，调整对比，调整线条的轻重，都无法还原那种不一样的温度。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他的世界是残缺的。

他看不见色彩，但他知道，她身上一定有某种他无法用灰度描绘的东西。

她的发丝不该只是深灰，她的肌肤不该只是浅白，她的背影不该只是明暗交界处的过渡。

她应该是……

更炽热的存在。

可他想不出她的脸。

他闭上眼，指尖悬在画布上方，试图勾勒她的五官。

眉眼的弧度，鼻梁的线条，唇角的温度。

可他的想象在此刻竟然贫瘠得可怕。

他只能记住那一瞬间的震撼，却无法完整地复刻她的模样。

她是谁？

他从未如此渴望知道一个人的名字。

画室的灯亮了一整夜，马嘉祺站在满地的废稿中央，指尖沾满炭灰，眼底是近乎偏执的专注。

他画不出她。

但他知道，如果有一天他能再见到她。

哪怕只是远远的一眼。

他的笔，就再也不会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