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入展厅，世界仿佛被抽离了色彩，只剩下纯粹的黑白灰。

一幅幅画作悬挂在素白的墙上，勾勒出或凌厉的线条。

它们散发着一种宁静而忧郁的美，无需任何色彩的装点，已然足够绚烂，甚至让人感到一种近乎词穷的震撼。

这完全不像一个初出茅庐的画家的首次展览，成熟得惊人。

江媛激动得说不出话，只能不停地用力扯着沈娇的衣摆，手指都捏得发白，用眼神表达着惊叹。

沈娇本身并不是个热衷记录生活的人，手机相册里大多都是工作需要的存档。

但此刻，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摸出了手机，打开了相机，对着几幅尤其打动她的作品，认真地调整着角度，按下了快门。

这里的某种东西，值得被记录下来。

人群不知不觉向着展厅中央汇集，低语声也渐渐平息下去，众人心中饱含的期待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展厅最中心那个被厚重红布遮盖住的画架上。

那是本次画展未曾公开的主画。

工作人员戴着白手套，缓缓地开始揭下那块红布。

布料滑落的过程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台下的人群不约而同地深吸了一口气，生怕错过些什么。

红布彻底落下。

一瞬间，整个展厅安静得落针可闻。

画框里，是一个女子的背影。

她的发丝仿佛被风吹拂，飞扬在空中，带着一种近乎虚幻的柔和。

画家只用黑白灰三种色调，却通过极致精妙的光影勾勒，让人仿佛看到了阳光穿透发丝时折射出的五彩斑斓的光晕。

那背影沐浴在一束看不见来源却又能清晰感知到的光芒之中，轮廓被光线温柔地包裹后融化，显得既真实又遥不可及，充满了一种圣洁的美感。

画的右下角，只有两个简洁的字。

——《天使》。

没有繁复的解释，没有煽情的标题，就是这最简单的两个字，却精准地击中了所有观看者的心脏。

在这幅画面前，展厅里其他那些原本已足够出色的黑白作品，仿佛瞬间失去了些许光芒。

它不是靠技巧的堆砌，而是某种更动人的情感，让它成为了整个空间绝对的中心，让人只看一眼，便再也移不开视线，仿佛连呼吸都停滞在了那一刻。

马嘉祺站在展厅一处不起眼的拐角，身影半掩在阴影里。

他没有走到聚光灯下，也没有接受任何采访的打算，只是安静地，看着那些驻足在他画作前的人们。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展厅中央那幅《天使》上，看着人们为之屏息惊叹，久久不愿离去的模样。

没有人知道，为了这幅画，他熬干了多少个日夜，画室里堆满了被揉成一团又一团的废稿。

每一张废稿都曾承载过他某一刻的捕捉，却又总差那么一点。

差一点记忆里的温度，差一点那道光的质感。

每次提起笔，他都会不可控制地沉入记忆里，反复描摹。

风中飞扬的发丝弧度，光线落在肩颈皮肤上的微妙折射，背影轮廓的每一寸起伏。

他像个偏执的病人，拼命想用黑白灰三色，复刻出那个瞬间击中他全部感官的震撼。

他还想再见她一面。

这个念头几乎成了执念，比任何创作欲望都来得汹涌。

他想看清她的脸，想确认那份撼动他黑白世界的力量究竟源自何人。

可她是谁？他不知道。

没有名字，没有来历，只有一个刻入骨髓的背影和一瞬间的感觉。

于是，他只能把所有这些无处安放的情绪，这份灼人的渴望，连同那个求而不得的谜，一股脑地倾注到画笔下，压进每一道线条，每一抹明暗里。

他所能做的，就是把这份源自未知的情感，推到极致的他能力范围内的完美。

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画，看着画前的人群，眼神深邃平静，如同无波的古井，唯有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无意识地微微蜷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