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龙椅上,指尖抠着扶手上雕刻的龙鳞。
丹陛之下,户部尚书正奏报江南水灾的赈济事宜,声音像拉锯子似的,刮得人耳膜疼。
殿里静得能听见香灰落在铜炉里的轻响,文武百官垂着头,帽翅上的珠子偶尔晃一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藏在暗处的藤蔓,绕着我,却又偷偷往御座东侧的那道珠帘缠去。
那里坐着我姐姐,边若水。
她今天穿了件石青色的常服,没戴凤冠,只簪了支碧玉簪。
垂落的珠帘将她的身影滤得有些模糊,可我总能精准地捕捉到她细微的动作——比如此刻,她右手的食指轻轻敲了敲膝头,那是在告诉我:户部尚书在夸大灾情,等会儿问他具体的受灾州县数目。
我清了清嗓子,按照姐姐教的语气开口,声音尽量放得沉稳,
边伯贤“李大人,你说江南三州皆受涝灾,可去年秋汛后,朕记得苏、杭二州刚修了堤坝,怎么会‘皆受其害’?”
户部尚书的脸色猛地白了一瞬,额头沁出细汗:“这……这堤坝虽修,奈何雨势过猛,故而……故而……”
边若水“故而什么?”
珠帘后传来一声轻问,声音不高,却带着冰碴子似的冷意。
边若水没起身,可那声音穿透珠玉相击的脆响,砸在地上,竟让整个太和殿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户部尚书“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袍角扫过金砖,带起些微尘埃:“臣……臣失察!容臣回去再查!”
边若水“不必了。”
边若水的声音平淡无波
边若水“三天前,苏杭巡抚的奏折已到,堤坝完好,仅湖州一县受淹。李大人,你这账,是给江南百姓算的,还是给你自己算的?”
她话音刚落,殿外立刻走进两名金吾卫,二话不说就卸了户部尚书的官帽。
那老头瘫在地上,喉结滚了滚,终究没敢再辩一句。
我看着这一幕,手指悄悄蜷起。
这样的场景,三年来已是常态。

父皇驾崩那年我十二岁,宫里乱得像被捅了的马蜂窝。
靖王叔拿着据说先帝口谕的黄绸子,要废了我这个太子,改立他的幼子。
是刚满十五岁的姐姐,穿着一身素白孝服,踩着满地的纸钱,从灵堂里走出来。
她手里握着父皇亲赐的镇国剑,剑鞘上的宝石沾了灰,却依旧亮得刺眼。
边若水“王叔想替先帝拟旨,”
她抬手,剑锋直指靖王心口,
边若水“也得问问这把剑答不答应。”
那时她的手还在抖,我躲在她身后,能看到她攥着剑柄的指节泛白。
可她的声音稳得像块石头,
边若水“先帝遗诏在此,传位于嫡子边伯贤。有不服者,斩。”
后来我才知道,那份遗诏是她连夜写的,盖着的玉玺,是她硬从掌印太监手里抢来的。
而那把镇国剑,她根本拔不出来——剑鞘被父皇加了三道锁,她不过是赌靖王不敢真的动手。
她赌赢了。
如今我十五岁了,按祖制早已亲政,可朝臣们还是习惯看珠帘后的动静。
就像刚才,若不是姐姐敲那几下膝头,我恐怕只会呆呆地听着户部尚书胡说,最后再按他拟的折子,糊里糊涂地批个“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