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金小天使,别这么紧张嘛~”凯莉笑嘻嘻地绕过金,凑到紫堂幻床边,微微弯下腰,那双闪烁着八卦光芒的大眼睛近距离地、毫不避讳地打量着紫堂幻紧闭的眼睑和苍白的脸,“我就是来看看热闹嘛。能让雷狮老大亲自下场挑衅安迷修,还把我们的小可爱吓晕过去的戏码,可不多见哦!”她语气轻佻,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凯莉!”金气得脸都红了。
紫堂幻只觉得凯莉那探究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刺得他皮肤生疼。她呼出的气息带着糖果的甜腻香气,却让他感到一阵反胃。他猛地睁开眼!
深紫色的瞳孔因为长时间的紧闭和内心的巨大冲击而显得有些涣散,但在对上凯莉那双近在咫尺、写满好奇和玩味的眼眸时,瞬间凝聚起一种冰冷的、近乎绝望的戒备。
凯莉被他突然睁眼吓了一跳,但随即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种“果然很有趣”的兴奋。“哎呀,醒了?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世界特别玄幻?”她歪着头,棒棒糖在嘴里转了一圈,语气带着刻意的天真,“毕竟,一天之内被学园最顶尖的几个风云人物轮番‘特殊关照’,这种待遇,啧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特殊关照”四个字被她咬得极重,像一把小锤子,精准地敲打在紫堂幻最敏感的神经上。
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听不懂凯莉话里的深意,只觉得她又在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刺激幻:“凯莉!你再乱说我就……”
“金。”紫堂幻嘶哑的声音打断了金。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坐直了身体,后背离开枕头,目光不再躲闪,而是直直地迎上凯莉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被冰封的荒原,荒原深处是无声燃烧的、冰冷的火焰。
“我没事。”紫堂幻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金和凯莉都微微一怔。他看向凯莉,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谢谢关心。我很好。”
凯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像没事人一样恢复如常,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更浓的兴趣。“哦?真的很好吗?”她拖长了调子,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紫堂幻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和微微颤抖的手指,“那就好。毕竟,好戏才刚开始呢,主角可不能这么快就退场,对吧?”她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又晃了晃手里的棒棒糖,像只轻盈的蝴蝶,转身蹦跳着离开了医务室。
门再次关上。
金担忧地看着紫堂幻:“幻,你别理凯莉,她就喜欢胡说八道……”
紫堂幻却没有回应金。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放在被子上的、依旧在微微颤抖的手。凯莉的话像冰冷的毒液,渗入他刚刚被巨大恐慌撕裂的伤口。
“好戏才刚开始”……
“主角”……
果然!他们全都知道!他们全都把他当成了……一场戏的主角!一场围绕着“重生者”展开的、荒诞又危险的戏剧的主角!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杂着更深的绝望和无助,猛地从心底窜起!凭什么?!凭什么他的人生要变成他们眼中的“好戏”?凭什么他要承受这种被围观、被试探、被强迫的“特殊关照”?他只是想安静地活着!他只是想弥补前世的遗憾,平安地度过这三年!
为什么……连这点卑微的愿望都要被碾碎?!
“幻?幻?”金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浓浓的担忧,“你的脸色好难看!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去叫校医……”
“不用。”紫堂幻猛地抬起头,打断了金。他的声音依旧嘶哑,但里面却多了一种金从未听过的、冰冷而坚硬的东西。深紫色的眼眸深处,那片荒原上的冰层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下面燃烧的、决绝的火焰。
他掀开被子,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急切。冰凉的空气瞬间包裹住他单薄的身体,让他打了个寒颤,但这寒意反而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丝。
“幻!你要干什么?校医说你还需要休息!”金惊慌地想要按住他。
紫堂幻却避开了金的手,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他踉跄着下床,双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带来一阵刺骨的清醒。他抓起放在矮凳上的书包,看也没看金一眼,径直走向门口。
“幻!”金的声音带着受伤和不解,追了上来,“你去哪?我陪你!”
“不用。”紫堂幻拉开医务室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只留下一个冰冷而决绝的背影。“我想一个人待着。”
金僵在门口,看着紫堂幻消失在走廊拐角,那双湛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茫然和受伤。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幻突然变得这么……陌生?这么冰冷?
紫堂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务楼,又是怎么穿过喧闹的校园的。他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凭着本能移动着脚步。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周围学生的谈笑声、嬉闹声、脚步声……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他只想找一个地方,一个没有任何人能找到他、没有任何目光能触及他的地方!一个能让他彻底躲藏起来、舔舐伤口、思考对策的地方!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是跑了起来。书包在背后沉重地拍打着,像追在身后的嘲笑。他穿过林荫道,绕过教学楼,最终冲进了那栋偏僻的、几乎被废弃的旧实验楼。
楼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霉菌混合的陈旧气息。楼梯扶手上覆盖着厚厚的积灰。紫堂幻不管不顾,一口气冲上顶层,推开那扇通往天台的、锈迹斑斑的铁门。
“吱呀——哐当!”
铁门撞击在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天台上回荡。
狂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他衣袂翻飞,几乎站立不稳。他踉跄着冲到天台边缘,双手猛地撑在冰冷粗糙的水泥护栏上,才勉强稳住身体。
眼前豁然开朗。整个凹凸学园尽收眼底,远处的城市轮廓在午后的阳光下清晰可见。风在高处呼啸着,带着一种狂野的自由气息,吹乱了他深紫色的头发,也似乎要吹散他心中那沉重的、令人窒息的阴霾。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也带来一丝扭曲的清醒。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最终冲破喉咙的嘶吼,猛地爆发出来!像受伤野兽绝望的悲鸣,被呼啸的风声撕扯着,瞬间消散在空旷的天际。
他用力地捶打着冰冷坚硬的水泥护栏,指关节传来钻心的疼痛,却比不上心中那被撕裂、被践踏的万分之一!
为什么?!
凭什么?!
他只是想安静地活着!为什么就这么难?!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来逼他?!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把他当成一个怪物来围观?!
前世被忽视、被边缘化的苦涩记忆,和重生后这短短几天所经历的、密集到令人崩溃的“特殊关照”——金的热情、雷狮的戏弄、安迷修的靠近、嘉德罗斯的粗暴、卡米尔的无声、格瑞的洞悉、凯莉的玩味……所有的画面、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目光,如同失控的洪流,疯狂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巨大的委屈、愤怒、不甘、恐惧、绝望……种种情绪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死死缠住,越收越紧,几乎要将他绞碎!
“我不是怪物……我不是你们的玩具……”他对着呼啸的风,对着空旷的城市,发出破碎的低语,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冰凉的脸颊,瞬间被风吹干,留下刺痛的痕迹。
他瘫软下来,背靠着冰冷的水泥护栏,缓缓滑坐到积满灰尘的地面上。他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逸散在狂野的风中。
空旷的天台上,只有呼啸的风声,和一个蜷缩在角落、被巨大的秘密和冰冷的现实压垮的、无声哭泣的少年。
不知过了多久,风似乎小了一些。
呜咽声渐渐平息,只剩下沉重的、带着抽噎的呼吸。
紫堂幻缓缓地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被风吹得紧绷发痛。深紫色的眼眸里,那片燃烧的荒原似乎被泪水冲刷过,露出底下冰冷的、坚硬的岩石。绝望和愤怒依旧存在,但被一种更强烈的、如同困兽般的求生意志所覆盖。
哭没有用。
嘶吼没有用。
逃避……更没有用。
凯莉说得对,“好戏才刚开始”。而他,就是这场戏里无法退场的“主角”。无论他愿不愿意,风暴已经将他卷入中心。
他抹了一把脸,指尖触碰到冰冷和刺痛。目光落在随意丢在一旁的书包上。
既然无法逃避……
既然无法隐藏……
那么,他必须弄清楚!
弄清楚他们到底知道多少!
弄清楚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弄清楚……他到底该如何在这群知晓他“重生”秘密的、强大而危险的“观众”面前,扮演好这个该死的“主角”,并且……活下去!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亮起的一点微弱的、冰冷的火星。它无法驱散寒冷,却足以指明一个方向——一个充满荆棘和未知,却可能是唯一生路的方向。
紫堂幻扶着冰冷粗糙的水泥护栏,艰难地站了起来。狂风吹拂着他单薄的衣衫,勾勒出他清瘦却挺直的脊背。他深紫色的眼眸望向脚下繁华喧嚣的学园,望向远方模糊的城市轮廓,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茫然和恐惧,只剩下一种被绝望淬炼过的、冰冷的决绝。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包,拍掉上面的灰尘,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游戏开始了。
被动挨打,只会死得更快。
他必须……主动出击。
废弃实验楼的天台上,风依旧带着高处特有的凛冽,卷起地上的浮尘,打着旋儿消失在天际。紫堂幻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护栏,单薄的校服衬衫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脊背线条。脸上交错干涸的泪痕紧绷着,带来细微的刺痛感,反而让混乱的头脑异常清醒。
那双深紫色的眼眸里,不再有迷茫的泪水,不再有崩溃的绝望,只剩下一种被冰冷的现实淬炼过的、近乎坚硬的平静。像初冬湖面上凝结的第一层薄冰,看似脆弱,却已隔绝了下方汹涌的暗流。
他缓缓抬起手,用还算干净的手背内侧,用力抹过脸颊,拭去最后一点狼狈的痕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哭完了。
吼完了。
也……躲够了。
凯莉那句带着玩味的“好戏才刚开始”和“主角”,像冰冷的楔子,钉死了他试图逃避的最后一丝幻想。既然风暴的中心是他,既然“重生”的秘密不再是秘密,那么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只会让那些“观众”更加兴致盎然,也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更难看。
他必须动起来。
被动等待,只会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需要信息。需要知道他们到底掌握了多少,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们彼此之间又是何种关系!
只有掌握了信息,他才能在这片由“异常”构筑的雷区里,找到一条可能生还的路径。
紫堂幻深吸一口气,那带着灰尘和城市气息的冰冷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也带来一种扭曲的清醒。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包,拍掉沾上的灰尘,动作沉稳,不再带着之前的仓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