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月 29 日,晴转小雨,体感 13℃
沈欲星第一次踏进青桉中学校园的时候,天空正在下雨,雨丝细得像谁不小心打翻的糖霜。她把雨衣帽子压得很低,只露出半截鼻尖——鼻尖冻得发红,像一枚未熟的樱桃。
校门右侧的小卖部挤满了买早餐的学生,蒸腾的热气在玻璃窗上结成雾。沈欲星挤进去,只想快点买到一瓶青柠苏打——她昨晚连夜坐车从海城赶来,口干舌燥,连梦里都是汽水泡破裂的声音。
货架最上层只剩最后一瓶,瓶身蒙着一层水珠。她踮脚去够,指尖刚碰到瓶身,旁边突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比她快了半秒。
“……抱歉。”那只手的主人收回指尖,侧身让她。声音不高,带着一点沙哑,像午夜电台里擦过耳膜的电流。
沈欲星没抬头,只低声说了句“谢谢”,随即把苏打抱进怀里,像抱着一颗小小的绿色星球。
付款时,她把校园卡贴到机器上——“滴——余额不足。”
机器的声音在嘈杂里显得格外刺耳。沈欲星愣住,脑海里迅速回放:昨晚明明在高铁上充了 200 块,难道是系统延迟?
后面排队的同学开始小声催促。她耳根发热,正准备把苏打放回去,旁边那只手再次伸过来,手机二维码对准扫描口。
“一起付。”还是那把嗓子,尾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笑。
沈欲星这才侧过脸——男生穿着校服外套,里面是件连帽白卫衣,帽子边缘有一圈灰色抽绳,像随意勾勒的星轨。他右手拎着黑色保温杯,左手举着手机,腕骨内侧有一颗褐色小痣,随着呼吸轻微起伏。
她想说不用,可喉咙发紧,最后只挤出一句“谢谢”。声音淹没在小卖部的喧嚣里,也不知道对方听没听见。
男生付完钱,小票塞进她掌心:“月底了,留个心眼。”随后抬手看了看腕表,转身走进雨幕。黑伞撑开,伞骨上晃着一个小小的银色挂牌——“配音社·林叙白”。
沈欲星低头,小票上印着:青柠苏打 3.5 元,薄荷糖 0.5 元,持卡人:沈欲星 高二(3)班。
她这才发现,自己顺手抓的薄荷糖被一起结账了。糖纸是淡绿色的,印着一片薄荷叶,像一枚小小的邮戳。
——林叙白。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像把一颗玻璃珠放进掌心,轻轻滚了滚。
……
上午第二节下课,沈欲星被班主任老严领进教室。全班正在发开学测试卷,纸张翻动的声音像潮水。
老严敲敲讲台:“新同学,沈欲星。大家欢迎。”
掌声稀稀拉拉。沈欲星站在讲台旁,雨衣已经脱掉,校服外套有点大,袖口盖住了半个手背。她用指甲掐了掐掌心,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紧张。
老严指了指最后一排的空位:“你先坐那儿,书下午搬。”
空位旁边,林叙白正低头写卷子。听见动静,他抬眼,目光在沈欲星脸上停留了半秒,随即继续写最后一道大题,好像早上在小卖部的偶遇只是她的错觉。
沈欲星走过去,把书包挂在椅背。椅子和桌子之间距离有点窄,她膝盖不小心撞到桌腿,“咚”的一声。
林叙白笔尖一顿,在答题卡上洇出一个小黑点。
“抱歉。”她小声说,把椅子往外拖了拖。
卷子传到她面前,是物理。沈欲星看了一眼,条件反射地去找选择题——她暑假在海城学的是文科教材,物理进度完全脱节。
正发呆,耳边忽然响起极轻的“咔哒”声。她侧头,看见林叙白把一枚小小的蓝色折纸放在桌角,纸飞机形状,尾翼上用指甲刻了一个“x”。
折纸被推过来,停在她的卷子上方。
沈欲星不明所以,抬眼看他。
林叙白用口型说了两个字:“加油。”
声音没发出,她却看懂了。
那一刻,教室顶上的吊扇吱呀转动,窗外雨声渐歇,沈欲星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
午休,沈欲星去医务室领助听器电池。校医阿姨翻翻抽屉:“10A 型号刚好用完,下午去后勤领?”
她“嗯”了一声,道谢后离开。回到教室,发现抽屉里多了一张便签纸:
【3 月 1 日,配音社招新,来听个故事。】
落款是一个小小的月亮,旁边画了一颗歪歪扭扭的薄荷。
沈欲星捏着便签,走到窗边。
雨停了,空气里浮着淡淡的草木香。
林叙白正好从楼下经过,黑伞收拢,伞尖滴下一串水珠,像一串省略号。
他忽然抬头,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她的视线。
然后,他举起右手,比了一个“3”的手势。
——3 月 1 日,不见不散。
沈欲星没回应,只是悄悄把右耳的助听器摘下来,放进掌心。
薄荷糖已经化完了,留下一层薄薄的糖霜,像月光。
她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次,不用助听器,她也听得见自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