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月 1 日,多云转晴,体感 15℃
一整夜,沈欲星没有睡好。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自己站在空旷的操场上,头顶是猎户座的星群,可她怎么也听不见风声。
醒来时,右耳的助听器在枕边发出低低的“嘀嘀”声,像是电量耗尽的倒计时。
她揉了揉太阳穴,把昨晚剩下的半颗薄荷糖含进嘴里。甜味漫过舌尖,耳机里的杂音奇迹般地安静了。
——又是靠糖纸续命的一天。
早读铃响前,沈欲星提前十分钟到教室。
窗边的位置还是空的,林叙白没来。
她把昨晚写好的广播站招募海报折成四折,塞进桌洞,顺手把那张“3 月 1 日”的便签压在最上面。
第一节是英语。
老师抱着一沓试卷进门,目光扫到最后一排:“沈欲星,来拿你的入学测。”
沈欲星心里“咯噔”一下——物理 37 分,鲜红的字迹像一把小锤子,把她昨晚残存的侥幸敲得粉碎。
她默默把卷子翻过去,听老师宣布分组互助名单:“沈欲星、林叙白,第二组。”
教室里响起低低的起哄声。
林叙白踩着尾音进门,校服外套搭在肩上,袖口被雨水洇出深色的边。
他经过沈欲星时,指尖在桌角轻敲两下,像在说:早。
沈欲星垂眼,看见他指缝里夹着一枚蓝色折纸火箭——比昨天那架更迷你,尾翼的“x”变成了小小的“√”。
下课十分钟,走廊热闹得像早市。
沈欲星抱着试卷去茶水间打水,想趁机冷静。
热水“哗啦啦”冲出来,她没注意,杯子满了,滚烫的水珠溅到手背。
“嘶——”
她下意识缩手,保温杯“哐”一声掉在地上,滚出老远。
有人弯腰替她捡起。
“水太烫,要兑凉的。”
声音贴得很近,像贴在耳廓内侧。
沈欲星抬头,林叙白把保温杯递过来,杯盖已经拧松半圈,冒出袅袅白汽。
她张了张嘴,想说谢谢,却听见自己右耳的助听器发出最后一声“滴——”,彻底罢工。
世界骤然静音。
茶水间的嘈杂、远处的笑闹、甚至自己的心跳,全被按下了暂停键。
沈欲星僵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杯口的防滑纹。
林叙白似乎发现了她的异样,微微俯身,与她平视。
他的唇形很清晰,说的是:“没电了?”
沈欲星点头。
林叙白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铁盒,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排 10A 纽扣电池,像列队的士兵。
他取出一颗,指尖拨开她耳后的助听器电池盖,动作轻得像在拆一封秘密信笺。
新电池卡进弹簧,“咔哒”一声。
世界重新上线。
沈欲星听见自己的呼吸,听见茶水间加热器的嗡鸣,也听见林叙白极轻的一句:“好了。”
耳根瞬间烧得通红。
第三节下课,广播站招新。
沈欲星抱着海报去多媒体教室,远远看见林叙白被一群人围在中间。
他今天没穿校服外套,白卫衣在灰蒙蒙的天色里显得格外亮。
“学长,可以现场配一段《将进酒》吗?”
“可以。”林叙白单手插兜,另一只手转着一支黑色电容麦,像转一支笔。
沈欲星站在门口,听见他开口——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声音不高,却像一把薄刃,劈开空气,直直钉进她耳膜。
她想起昨晚梦里无声的猎户座,忽然觉得,星星原来是有声音的。
人群散去后,林叙白朝她走来,手里多了一张报名表。
“广播站缺编剧,来吗?”
沈欲星没说话,只是指了指自己右耳。
“我知道。”他笑了,“所以我需要一双更安静的耳朵。”
他把折纸火箭塞进她掌心,“尾翼的√,代表‘已校准’。”
沈欲星低头,看见火箭翅膀内侧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
【3 月 1 日 18:00,配音社见。】
傍晚六点,配音社教室。
窗帘半拉,夕阳把木地板切成一格一格的琥珀。
沈欲星推门进去,林叙白正调麦,听见声音回头,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先听。
他按下播放键,是一段干声——
“这里是《星尘邮局》第一期,我是代班主播林叙白。
今天要读的第一封信,来自高二(3)班沈欲星……”
沈欲星愣住。
那封信是她昨晚随手写的,原本贴在广播站投稿箱,内容是——
“致未来某一天能听见风的人:
如果你也曾在深夜把耳朵贴在车窗,听见城市像一颗巨大的心脏在跳动,请告诉我,那是不是孤独的声音……”
林叙白的声音在夕阳里缓缓流淌,像一条温暖的河。
沈欲星站在门口,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这条河轻轻抱了一下。
录音结束,林叙白关掉麦,朝她伸出手:
“欢迎加入配音社,编剧小姐。”
沈欲星握住那只手,掌心相贴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右耳的助听器发出极轻的“咔”一声——
像一颗星星,悄悄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