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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狼域纪年——从血火到余烬(上)

狼域烽烟

日曲卡雪山的雪线是这片土地最善变的边界。每年季风掠过山顶时,那道银白的界线就会跟着风势起伏,像一波被突然冻住的浪,前一秒还停在裸露的黑石间,下一秒就漫过岩羊踩出的小径。雪线之上是万年不化的冰盖,冰缝里藏着幽蓝的光,能把最矫健的狼拖进无底深渊;雪线之下则是碎石与矮松的战场,风卷着沙砾抽打岩石,发出“呜呜”的响,像无数野兽在暗处磨牙。

最烈的风从东南峡谷来,带着印度洋的湿热,撞在雪山北麓就变成暴雪。雪片大得像撕碎的皮毛,能在一夜间把狼群的洞穴埋进丈深的雪堆,清晨醒来的狼得用爪子刨上半个时辰才能探出头。而当西风掠过山脊时,雪线会猛地后退,露出底下暗红的岩石,那些被冻裂的石缝里,藏着冬眠的旱獭和被冻僵的野兔,引诱着饥饿的狼冒险攀爬——很多狼的爪尖就是这样被锋利的冰棱削断,留下终身无法愈合的疤。

云雾山的晨雾则是另一种陷阱。天刚亮时,雾会从山谷底慢慢涌上来,先是缠住最低处的灌木丛,再顺着岩壁往上爬,最后把整座山裹进一片乳白。那雾粘稠得像融化的脂肪,能粘住狼的睫毛,让最敏锐的眼睛也看不清三尺外的东西。最危险的是雾里的气味——岩羊的膻、毒蛇的腥、甚至同类的气息,都会被雾揉成一团,让嗅觉最灵的狼也辨不清方向。有经验的老狼说,云雾山的雾是活的,它会模仿母狼唤崽的声,引诱幼狼走进悬崖;会顺着风势突然散开,把奔跑的狼猛地甩进深渊。

这两座山从诞生起就没安分过。日曲卡雪山的冰盖在夜里会发出“咔啪”的裂响,那是冰川在缓慢移动,每年都要啃掉山脚下半里的森林;云雾山的岩层里藏着滚烫的岩浆,偶尔会从裂缝里冒出硫磺味的气,毒死整片山坡的草木。岩石与风雪的争斗持续了千万年,直到狼的足迹踏上这片土地,才让争斗有了更滚烫的温度。

第一匹狼踩着冰碴登上日曲卡雪山时,雪线正在西风里后退。它的爪垫被冻得开裂,却还是对着云雾山的方向发出了第一声嚎叫。那声音刺破晨雾,惊飞了岩缝里的雪鸡,也像一根火柴,点燃了这片土地的血性。从此,雪线上下的争斗不再只是冰与石的碰撞,还有狼的獠牙撕开皮毛的脆响;云雾山的雾里不再只有风声,还混着狼王争夺领地的咆哮。岩石与风雪的较量沉默而漫长,而狼的争斗却带着活物的温热——血溅在雪地上的红,骨碎在齿间的脆,还有胜利时对着月亮的长嚎,让这片古老的土地,终于有了心跳般的节奏。

一、朔煞:荒野燃灯者

虎癸氏狼群的血脉曾差点断绝在黑风的獠牙下。那时老狼王,也就是朔煞的父亲,喉咙被自己族群的叛徒撕开,温热的血溅在刚抽芽的狼毒草上。年幼的朔煞拖着断腿逃进日曲卡雪山的冰缝,看着虎烈氏的狼在雪地里刨出他母亲的尸体,看着癸丑氏的狼王癸勇用脚掌碾碎他弟弟的头骨。他躲在岩羊的尸骸里啃食腐肉,听着风雪里传来的、属于胜利者的嚎叫,那双还没长齐的獠牙,在暗夜里磨出细碎的火星。

流浪的日子比冰棱更刺骨。他混进过食腐的野狗群,被荒原行者的老母狼按在沙砾里啃咬,甚至为了半块牦牛肉,对着雪狼群的紫葡萄摇过尾巴。但狼的记忆是刻在骨头上的,黑风那张被伤疤扯歪的脸、癸勇脖子上挂着的、属于他父亲的耳骨,这些画面像寄生藤,缠得他每根肋骨都在疼。

转机出现在云雾山的暴雨夜。他妹妹,那匹叫蓝颜的母狼,在被癸勇追杀时生下了双鬣。血水里的幼崽发出微弱的呜咽,像一根火柴,点燃了朔煞胸腔里积了十年的冰。他找到紫葡萄——那匹毛色像熟透浆果的雪狼女王,又说服了荒原行者的独眼老母狼,用虎癸氏残存的领地作饵,织了一张横跨双山的联盟网。

决战那天,朔煞站在黑风的洞穴前,左前爪的指甲全嵌进了冻土。紫葡萄带雪狼群从雪山俯冲而下,冰粒打在它们的皮毛上,像撒了一把碎刀;独眼老母狼领着荒原行者绕到癸丑氏的后方,沙砾被它们的脚掌踢得乱飞。朔煞自己则直扑黑风,任凭对方咬穿他的肩胛,也要用獠牙撕开那道熟悉的伤疤。当黑风的血染红洞口的苔藓,当癸勇的尸体被扔进云雾山的深渊,朔煞站在双山交界的巨石上,第一次让虎癸氏的嚎叫盖过了风雪——他成了盟主,一个踩着碎骨登上王座的狼。

那年的雪下得比往年都要疯。日曲卡雪山的风裹着雪粒,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得狼毛簌簌作响。朔煞站在山脊上时,鼻尖还萦绕着岩羊的膻味——那是群刚从雪线下来的猎物,蹄子在冰面上敲出细碎的响,引诱着整个联盟的狼群往更深的峡谷里钻。他抖了抖颈后的鬃毛,暗灰色的皮毛上立刻落下一片雪尘,左前爪的旧伤在这样的天气里隐隐作痛,那是当年被黑风咬出的疤,也是他从尸堆里爬出来的勋章。

“跟上。”他低吼一声,声音被风雪撕成碎片。身后,紫葡萄的毛色在雪地里像团燃烧的火,这位雪狼群的女王总是踩着他的脚印走,尾巴微微扬起,那是联盟里独一份的、对他不设防的姿态。独眼老母狼的步伐则沉得多,荒原行者的首领用那只浑浊的独眼警惕地扫视着两侧的岩壁,它的右眼眶是空的,那是当年为了掩护朔煞,被癸勇的狼崽子咬掉的,此刻黑洞洞的窟窿里积着雪,像颗冻僵的浆果。蓝颜跟在最后,双鬣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也变的成熟了,狼群的走路生声被大雪的风声掩盖,只有偶尔透出的细弱气息,像根线,牵着这群在血火里滚过的狼。

峡谷深处的雪没到了狼的膝盖。朔煞的鼻尖突然动了动,不是岩羊的味,是种更刺鼻的、带着油脂和铁腥的气息。他停下脚步,正要扬头示警,前爪却猛地一空——脚下的雪突然塌陷,像张张开的嘴,他重重摔下去,脊椎撞在冰冷的木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是陷阱!”紫葡萄的尖叫刺破风雪。朔煞挣扎着抬头,才看清自己掉进了人类挖的深坑,四壁钉着削尖的木刺,他的左后爪被一根浸过油脂的麻绳缠住,越挣勒得越紧,那绳子滑腻又坚韧,像毒蛇的信子。雪还在往下落,把陷阱口盖得越来越小,他看见紫葡萄疯了似的扑到坑边,锋利的獠牙咬在麻绳上,雪沫子从她嘴边飞溅出来。

就在这时,头顶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响。一张巨大的网兜从岩壁后猛地罩下,正正扣住了紫葡萄。雪狼女王在网里疯狂翻滚,皮毛被网线勒出一道道红痕,她抬头看向陷阱里的朔煞,琥珀色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恐惧——那是纵横雪山十几年的狼,从未在任何对手面前退缩,此刻却像只被捆住的兔子。

“蠢货!快跑!”独眼老母狼的吼声带着破锣般的嘶哑。它没有冲向陷阱,而是猛地转身,朝着峡谷入口的方向龇牙咧嘴。那里,几个穿着厚重皮衣的人类正举着火把走来,手里的铁夹子在雪地里拖出刺耳的声响。老母狼瘸着腿冲过去,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人类的脚步,却没注意到脚下另一根隐藏的绊索。铁夹子“啪”地合上,死死咬住了它的后腿,骨头碎裂的脆响在风雪里格外清晰。老母狼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独眼死死盯着人类手里那把闪着寒光的铁钎,直到那冰冷的金属刺穿它的喉咙,它的目光还停留在陷阱的方向。

蓝颜的惨叫是最后响起的。双鬣带领狼群进行撤离,吸引了从另一侧包抄过来的猎犬。那些被人类驯养的畜生狂吠着扑上去,锋利的牙齿撕开了母狼的喉咙,温热的血喷在雪地上,瞬间凝成暗红的冰碴。蓝颜倒下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为双鬣提拱了逃跑的路线。

陷阱里的朔煞什么都做不了。他听着紫葡萄的呜咽变成闷响,听着老母狼的嚎叫戛然而止,听着妹妹最后一声护崽的悲鸣被猎犬的狂吠淹没。风雪还在落,把那些声音一点点埋进雪里。他看着人类的影子出现在陷阱口,看着那把刚刚刺穿老母狼喉咙的铁钎被举起来,在火把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原来……是这样。”他忽然低笑一声,血沫子从嘴角涌出来。他赢了黑风,撕碎了癸勇,让虎癸氏的狼啸响彻双山,让所有狼都在他的爪下俯首称臣。可到头来,困住他的不是更强大的对手,只是根浸过油脂的麻绳;终结他的不是锋利的獠牙,只是根冰冷的铁钎。

铁钎刺进心脏的瞬间,朔煞觉得没那么痛了。他最后看到的,是雪地里那团渐渐凝固的、属于紫葡萄的红色,像颗被冻住的浆果,和很多年前,他躲在冰缝里看见的、母亲的血一个颜色。风雪终于把陷阱口完全盖住,世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远处,岩石后面的双鬣还在哭,哭声细弱,却像根针,扎在这片被血和雪浸透的土地上。

双鬣:残暴君王的统治

双鬣的童年是被不同的皮毛裹着长大的。他最早的记忆是母亲月痕的肚皮,温热得像日曲卡雪山罕见的暖阳,绒毛里总沾着淡淡的羊奶味,幼崽的鼻尖蹭过那片柔软时,能听见她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像山涧流过卵石的轻响。可这记忆太短暂了,短得像雪落在舌尖的瞬间——他记事起就躺在紫葡萄的怀里,雪狼群女王的毛是浆果红的,带着雪地里冻裂的泥土气息,她总用舌头舔他的耳朵,把最肥的岩羊肉撕成碎末喂他,喉咙里发出轻柔的呼噜声。

“这是未来的盟主。”紫葡萄总在雪狼群的洞穴里这样低吼,琥珀色的眼睛扫过围观的狼,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时双鬣还不懂“盟主”是什么,只知道每次紫葡萄说这话,周围的狼都会低下头,爪子在地上抓出细碎的声响。他也见过荒原行者的独眼老母狼,那匹瘸腿的老狼总用剩下的那只眼睛盯着他,浑浊的瞳仁里藏着说不清的情绪,有时会把叼来的旱獭肉放在他面前,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像是在叹息。

但最清晰的画面,永远是那些晃动的火把。梦里总有刺眼的光穿透黑暗,人类的吆喝声像冰锥扎进耳朵,猎犬的狂吠震得他头骨发麻。他总能看见母亲倒在雪地里,喉咙里涌出血泡,舅舅朔煞掉进陷阱时扬起的鬃毛,还有紫葡萄被网兜罩住时绝望的眼神。每次从梦里惊醒,他的爪垫都被冷汗浸透,在洞穴的冻土上留下湿漉漉的印子,紫葡萄会舔掉他眼角的泪,用肚皮裹紧他:“别怕,以后有我在。”可他能闻到女王皮毛下的颤抖——原来连最强大的狼,也会怕那些举着火把的两脚兽。

双鬣成年那天,日曲卡雪山下了场冻雨。他站在朔煞和紫葡萄的坟前(那只是两座堆着石头的土丘,连头骨都没能找回来),体型已经超过了联盟里所有的狼,肩宽几乎是普通公狼的一倍半,毛色像深冬的夜空,唯有脊背一道银灰条纹,像舅舅当年那道闪电般的疤。但他的眼睛比冰缝还要冷,瞳仁是深褐色的,看谁都像在看猎物。

他接手联盟的仪式简单得近乎粗暴。没有老狼王传承的头骨,没有狼群的集体嚎叫,他只是在虎癸氏的洞穴里,一口咬断了试图质疑他血统的老狼的喉咙。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用爪子擦掉鼻尖的血珠,对着吓得瑟缩的狼群低吼:“从今天起,我说的话就是规矩。”

雪狼群里的白眉长老第一个不服。那是匹看着双鬣长大的老狼,当年总把自己的猎物让给他,此刻却站在洞穴中央,花白的胡须抖得厉害:“联盟该守着朔煞大人的规矩,宽容才能长久——”话没说完,双鬣已经扑了上去,獠牙精准地撕开了它的喉咙。“它对人类的气味不够警惕。”他甩了甩头上的血,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天气,“上次人类靠近猎场时,是它第一个主张‘绕开’,而不是‘撕碎’。”紫葡萄的女儿就站在旁边,红色的皮毛在火光下泛着暗潮,她没动,只是垂下了眼睑,爪尖深深嵌进土里。

清理荒原行者的那晚,月亮被云遮得严严实实。双鬣带着三十匹虎癸氏的精锐,悄无声息地摸进了荒原的沙丘。独眼老母狼早就死了,现在的首领是匹叫沙暴的公狼,敢在联盟会议上顶撞他两句。双鬣没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直接咬断了沙暴的尾巴,然后对着那些敢龇牙的狼低吼:“质疑我的,都去瘴气谷待着。”云雾山的瘴气谷是片死地,弥漫着能让狼眼睛失明的毒雾,进去的狼从来没有活着出来的。那晚的沙丘被血浸透,连风里都飘着铁锈味,有年轻的荒原行者想逃,被双鬣一口咬断后腿,扔在沙地上哀嚎,直到天亮才被秃鹫分食。

清洗像场烧不尽的野火,从日曲卡雪山蔓延到云雾山。癸丑氏和虎烈氏的余孽早就躲进了岩缝和溶洞,那些当年从双鬣爪下逃掉的老狼,带着幼崽藏在不见天日的地方,靠啃食苔藓和蝙蝠度日。双鬣有的是耐心,他让虎癸氏的狼守在每个洞口,像块冰冷的石头,日复一日,月复一月。雪化了又冻,冻了又化,岩缝里终于传来同类相食的惨叫——最后一匹活着的癸丑氏狼走了出来,它的皮毛已经掉光,爪子啃得血肉模糊,眼里只剩下疯癫的光。双鬣就站在洞口,看着它一步步走近,然后咬断了它的喉咙。“拖去喂秃鹫。”他甩甩头,仿佛只是处理了块腐肉。

那些侥幸活下来的旁系狼更惨。双鬣亲自拧断它们的尾巴,用烧红的石头在它们背上烫出“癸”字烙印,把它们赶到一起,取名“癸烈氏”——一半是癸丑氏的“癸”,一半是虎烈氏的“烈”,唯独没有属于它们自己的名字。每次联盟集会,这些狼都得趴在最外围,连抬头看双鬣的资格都没有,它们的哀嚎成了日曲卡雪山和云雾山最常见的背景音,像根永远绷着的弦。

雪狼群和荒原行者成了沉默的受益者。双鬣把最好的猎场分给它们,允许雪狼群独占日曲卡雪山的岩羊迁徙路线,让荒原行者随意出入云雾山的旱獭栖息地。紫葡萄的女儿成了新的雪狼王,她看着双鬣用别的狼的血巩固联盟,看着癸烈氏的狼在雪地里匍匐,只是在每次分食时,把最好的肉留给族群里的幼崽。有次她的儿子,那匹像极了紫葡萄的年轻公狼问:“母亲,我们当年护着他,难道就是为了看他变成这样?”她沉默了很久,才舔了舔儿子的耳朵:“狼要活下去,总得有人吃肉,有人被吃。”

双鬣的洞穴里渐渐堆满了头骨。雪狼王的、荒原行者首领的、癸烈氏反抗者的……每块头骨的眉骨处都刻着臣服的日期,那是用他锋利的爪尖一笔一划刻上去的,深得能塞进一颗石子。他睡觉就枕在这些头骨上,梦里再也没有晃动的火把,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黑暗里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十二年。双鬣的鬃毛开始发白,爪尖也不如从前锋利,但眼神里的冷意丝毫未减。那年深秋,他追一头受伤的公鹿,那鹿的角断了一只,血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引诱着他一步步走进了人类的领地。他太专注了,没注意到脚下那片松软的土地——那是猎人设下的陷阱,铺着枯枝和落叶,像张等着猎物的嘴。

失重感传来的瞬间,双鬣才意识到自己掉下去了。陷阱不深,但四壁插满了削尖的木刺,他的右前爪被铁夹子死死咬住,骨头碎裂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吼。他抬头看向洞口,能看见人类举着猎枪的影子,还能听见远处传来的狼嚎——是雪狼群和荒原行者的声音,它们来了,却在很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像是在观望一场与自己无关的好戏。

铁夹子越收越紧,剧痛让双鬣的视线开始模糊。他想起很多年前,紫葡萄的肚皮是那么暖,母亲月痕的心跳是那么轻,舅舅朔煞站在巨石上的背影,像座永远不会塌的山。他赢了所有的狼,撕碎了所有的反抗,把联盟变成了自己的王国,可到头来,还是掉进了和舅舅一样的陷阱。

枪声响起时,双鬣没有挣扎。子弹穿透胸膛的剧痛里,他突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奶味,那是母亲皮毛上的味道,柔软得像场永远不会醒的梦。原来再硬的狼,骨子里也藏着点软的东西,只是被血和恨盖得太久,久到连自己都忘了,直到死神的爪子按住喉咙,才终于露出来。

洞口的狼嚎渐渐远了,人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双鬣看着天空掠过的鹰,那鹰盘旋着,像在等待一场盛宴。他最后眨了眨眼,把那点柔软的记忆藏进心底最深的地方,然后闭上了眼睛。日曲卡雪山的风穿过陷阱,带着雪的味道,像在为这位暴君,唱一首迟来的安魂曲。

三、朔月:解冻的冰河

朔月继位时,日曲卡雪山的雪三年没化透,云雾山的瘴气谷里还能听见冤死狼的呜咽。这匹年轻的狼继承了父亲的体型,却长了一双像母亲的、总带着点迷茫的眼睛。他第一次走进父亲的洞穴,看着那些堆叠的头骨,突然趴在地上干呕起来——他没见过血火纷飞的年代,只从老狼的故事里,知道自己脚下的土地,是用多少同类的尸骸垫起来的。

宽松政策来得猝不及防。他下令拆掉癸烈氏狼身上的烙印,允许它们迁回云雾山的旧地;他把双鬣霸占的猎场还给雪狼群和荒原行者,甚至在联盟会议上,第一次给了其他狼王反驳的权利。有虎癸氏的老臣咆哮:“你这是在毁了你父亲的基业!”朔月只是看着对方:“我父亲的基业,是让狼活下去,不是让狼活在怕里。”

变化像雪地里的草芽,悄悄冒头。雪狼群开始和癸烈氏分享冬季的迁徙路线,荒原行者的狼王会带着猎物,去云雾山交换草药。日曲卡雪山的幼狼敢跑到云雾山的边界撒欢,它们的母亲不再像从前那样,死死盯着孩子身后的阴影。最明显的是狼的眼睛——那些在双鬣时代总是半眯着、藏着警惕的眸子,慢慢亮了起来,能映出雪山和云影。

但安稳从来不是狼域的常态。虎癸氏的年轻狼抱怨“狼王太软弱”,癸烈氏的长老夜里还会对着月亮哀嚎,雪狼群和荒原行者的联盟里,悄悄滋生着新的算计。朔月不是没察觉,只是他太累了——他试着用温柔融化坚冰,却发现有些裂缝太深,冻了几代狼的时间,不是一场春风就能填满的。

他统治的第十五年,在巡视猎场时,被一头突然发狂的牦牛撞死。死的时候,嘴里还叼着刚给幼狼找的嫩草。狼群为他举行了最盛大的葬礼,日曲卡雪山和云雾山的狼第一次并肩站在一起,对着月亮长嚎。只是嚎声里,除了悲伤,还有点别的东西——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像冰层下暗流涌动的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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