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集设在园林式的露天琴台，青石板路两旁种着桂花树，细碎的金桂落在红地毯上，像撒了层碎金。

来宾们穿着定制礼服，手里端着香槟，低声交谈的声音里混着远处的古筝声，贵气又雅致。

林薇薇站在后台，手心全是汗。

身上的云锦旗袍领口有点紧，勒得她喘不过气——这是她花一千块租的二手货，标签还藏在衬里里，租金一天五百，弄脏了要赔十倍。

她反复摩挲着怀里的古琴，琴身裹着块绣着“琴心”的丝巾，针脚粗得能塞下手指，是她妈熬夜绣的。

“下一位，林薇薇同学。”主持人的声音传来。

林薇薇深吸一口气，踩着租来的细跟高跟鞋走上青石板路。

鞋跟太高，她走得小心翼翼，却还是在离琴台三步远的地方，鞋跟“咔哒”一声卡在了石缝里。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怀里的古琴重重撞在膝盖上，发出闷响。

台下传来低低的笑声，有人用扇子挡着嘴，眼神里满是戏谑。

林薇薇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她狼狈地拔高跟鞋，鞋跟却卡得更紧，最后只能踮着脚，一瘸一拐地走到琴台前坐下。

她定了定神，将古琴架在膝上，指尖刚要触弦，第一排突然传来苏曼妮的声音，清脆又刻薄：“薇薇，你这琴看着有点眼熟啊？”

林薇薇的指尖猛地一顿。

苏曼妮慢悠悠地摇着团扇，扇面上画着水墨山水：“上周我去古玩市场散心，见摊主摆着一把一模一样的，说是‘高仿爆款’，八百块还送琴囊呢。老板说卖得可好了，专给想装‘古琴世家’的学生买。”

全场瞬间安静了，所有目光“唰”地聚在林薇薇的琴上。她的指尖开始发抖，强装镇定地调弦：“你看错了，这是我家传的老琴……”

“是吗？”苏曼妮放下扇子，站起身走到琴台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把琴，突然伸出涂着蔻丹的指甲，在琴身轻轻刮了一下。

一道浅浅的白痕露了出来，沾着她指甲上的红粉。

“哎呀，”她故作惊讶地捂住嘴，“这包浆怎么一蹭就掉？真正的老杉木琴，包浆是渗进木头里的，你这……倒像是用老抽抹的，闻着还有点酱香味呢。”

哄笑声低低地传开，像针一样扎在林薇薇心上。她慌忙想合上琴箱，苏曼妮却按住了她的手，目光落在琴弦上：“还有这弦，看着就cheap，是拼多多十块钱三根的那种吧？我家阿姨买菜的小推车，轮子都比这弦结实。”

话音刚落，林薇薇的指尖一颤，第三根弦“啪”地断了，弹起的断弦抽在她手背上，留下一道红痕。

“断弦了？”苏曼妮笑得更欢了，突然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举得高高的，“说起来，我上周还在出租屋巷口看见薇薇呢，穿着花睡衣啃泡面，旁边堆着一大包琴弦，包装上就写着‘初学款十块三根’。”

照片被投影到大屏幕上：昏暗的巷口，林薇薇头发乱糟糟的，穿着洗得发白的睡衣，蹲在垃圾桶旁，手里捏着半块泡面，脚边是鼓鼓囊囊的琴弦包装袋。和此刻台上穿着旗袍、装着名媛的她，判若两人。

“天哪，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装什么古琴世家千金，原来是穷酸丫头……”

“爸妈不是修鞋卖菜的吗？还敢来钓富豪？”

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林薇薇的耳朵嗡嗡作响。她想抢回照片，苏曼妮却轻巧地躲开，伸手扯了扯她的旗袍裙摆：“还有这件旗袍，是‘时光租赁店’的吧？我闺蜜上周租过，后腰有个破洞，用粉色绣花贴补的，你看——”

她猛地一扯，旗袍后腰的绣花贴“啪”地掉了下来，露出里面洗得发黄的秋裤边。

全场爆发出刺耳的哄笑。有人举着手机录像，闪光灯“咔嚓咔嚓”地响，把她的狼狈拍得清清楚楚。林薇薇的脸从红到白，再到青紫，她死死攥着断了弦的古琴，指节泛白得像要断了。

“你还藏了收据？”苏曼妮突然从琴箱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展开念道：“‘高仿古琴一把 800元概不退换’？林薇薇，你这戏演得可真够全乎的，连收据都留着当纪念？”

屈辱像滚烫的岩浆，从脚底冲到天灵盖。林薇薇猛地站起来，旗袍的盘扣“崩”地断了一颗，掉在琴案上发出轻响。

她看着台下那些嘲讽的脸，看着苏曼妮腕上晃眼的玉镯，看着自己断了弦的假琴，突然觉得膝盖一软，差点栽倒。

她精心编织了半年的梦，在这桂花飘香的琴台上，碎得连渣都不剩。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