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逻车的引擎声从街角滚过时，凌璇正用指尖捻起一片“傀儡”人的碎布。
布面粗糙，边缘沾着金属碎末，在路灯下泛出青灰色的哑光——不是普通合金，倒像是星轨院特供的“星尘纤维”，遇热会析出这种带微弱辐射的细粉。
法德胜正往胳膊上倒药水，闻言“嘶”了一声。不是疼，是药水触及皮肤的一刻，那片皮肤忽然浮起淡紫色的纹路。
“操，这毒还带显色特效？”他下意识要挠，被凌璇一巴掌拍开。
她从包里抽出一块银灰手帕，压在他胳膊上。手帕表面迅速浮现细密网格，如扫描仪般微微发光。
“星轨院的新配方，‘虚数’改造过的，会顺血管蔓延。”她指尖在网格某处轻点，那里的紫色纹路应声停滞。
刘宇哲坐在后排。车窗未关严，风卷来街对面面包店的焦香。
他低头注视自己的手腕——方才拧断那些人关节时太过用力，指节仍泛着青白，甲缝里嵌着星尘纤维的碎屑。
阿莱夫托斯的气息未再躁动，可他总觉得那东西仍盘踞在骨缝之间，如一头假寐的兽，鼻尖抵着他的神经，静嗅外界的风声。
巡逻车猛地拐进窄街，仪表盘指针开始乱跳，活像被无形之手拨弄。
凌璇骤然抬头，扫向窗外——建筑物立面正在扭曲。
原本清晰的线条诡异地拼接、重组，最终于车尾后视镜中凝成一个熟悉的符号：齿轮咬住的莫比乌斯环。
“是他们的标记。”她声音骤冷，右手无声按上车门把手，“他们在追踪‘阿莱夫托斯’的气息。”
法德胜刚要骂，喉咙却猛地一哽。他低头看去，臂上紫纹不知何时已连成串，正沿血管急速窜向心口，速度比方才快了三倍不止。
“实数域·冻结。”他从牙缝里挤出低喝，胳膊皮肤霎时覆上银白冰层，紫纹在冰下挣扎，一寸慢过一寸，“宇哲，当心背后！”
刘宇哲后颈又是一烫。
这次是灼痛，如烧红的针直扎神经。
他“看见”痛楚的源头——车后座的阴影里，正渗出一条条透明丝线。
阿莱夫托斯又开始躁动……
他猛地攥紧拳，指甲掐进掌心。刺痛令他清醒，也让他骤然意识到：星轨院要的或许不是他。
“不，他们目标不像是我。”刘宇哲嗓音发哑，目光穿透车窗，落向街角那栋最高建筑。
其顶层亮着一盏灯，灯光从百叶窗缝隙漏下，投在地上的影，正是一个齿轮紧咬莫比乌斯环的形状，“但也可以说……是我。更准确地说，是阿莱夫托斯。”
凌璇突然推门下车，迅如疾风。她落地时踩碎路边一块玻璃，玻璃碴弹起却未飞散，反在空中自行连接，凝成三角支架。
“力学·刚性结构。”她的声音混着玻璃脆响，“德胜，用‘实数锚’锁死车胎。宇哲，跟我走，有条‘同伦路径’能绕过他们的追踪网。”
法德胜从副驾翻出，落地时手中已凝出一柄短匕，刃身全由“无穷小量”构成的锯齿组成。
他朝车胎一扎——并非刺穿，而是让那些锯齿顺橡胶纹路钻入，如打下一排无形固定钉。
“阴招玩到你爷爷头上？”他啐出口血沫，颈间紫纹已被银白“实数域”冻在喉结之下，“等老子解了这破方程，非用‘超限数’轰烂他们不可。”
刘宇哲随凌璇钻入更窄的巷弄。墙面爬满藤蔓，叶缘泛着金属冷光——星轨院的“监测藤”，每片叶背皆藏微型传感器。
凌璇指尖快速划过藤蔓，留下串淡金符文：“力学·阻尼振动”。藤蔓骤然剧颤，叶背传感器爆出刺耳杂音。
“它们靠波动接收指令。”她喘着气，发丝沾在汗湿的额角，“‘阻尼振动’能干扰波动，让捕捉网衰减。”
刘宇哲未答，只盯着自己手腕。皮肤不知何时浮起淡色纹路，如一幅微缩星图。
巷底是一道铁门，锁孔锈蚀严重。凌璇正要动作，却被刘宇哲按住。
他指尖沿锁孔轻划一圈铁锈簌簌落下，露出内部结构——非普通锁芯，而是十二根细针构成的“拓扑锁”，每根针位对应一个“拓扑不变量”。
“我来。”他低声说，指尖悬于锁孔上方，脑中浮现多维空间投影。
阿莱夫托斯的气息轻轻蹭过他神经，递来一段模糊记忆：无数齿轮转动，中心悬一发光球体。
“拓扑·同胚变换。”他指尖于虚空划出一道扭曲的克莱因瓶。
最后一笔落定，锁孔内细针自行移动，如受无形牵引，精准卡入对应槽位。“咔哒”，铁门开启。
凌璇看向他侧脸。路灯光从藤蔓间隙漏入，在他下颌投下利落阴影。他眼睫微颤，不是恐惧，是某种绷紧的平静，如暴风雨前的海面。“你……”她话未出口，便被巷口爆发的巨响打断。
是齿轮转动声，密集如上百齿轮同时咬合。法德胜的怒吼混在其中，几乎破音：“宇哲！带她走！老子用‘无穷大’拖住他们——”
刘宇哲猛然回头，后颈灼痛炸开。这次阿莱夫托斯未躲，反顺他视线涌出，将他双眼化作望远镜。
他“看见”巷口景象：法德胜被无数齿轮组成的圆环困锁，齿牙上刻满“不可计算数”，每转一圈，环便收紧一分。他胳膊上紫纹已爬满半张脸。
“不能走。”刘宇哲声音轻却硬。他从袋中摸出一块碎镜片——正是凌璇方才踩碎的那块，“凌璇，算那齿轮环的‘应力临界点’。”
凌璇毫不迟疑蹲下身，指划地面：“材质星尘钢，弹性模量 E=2.1×10¹¹Pa，泊松比ν=0.28……临界点在第十七与第四十三齿啮合处，此处剪切应力高出别处37%。”
刘宇哲举起镜片。阳光透过镜片，在墙面上聚成耀眼光斑。他调整角度，让光斑落上腕间星图纹路——其中一颗“星”骤然亮起，如引信点燃。
“阿莱夫托斯，”他在心中默念，“这次借你之力。保持冷静……别伤我朋友。”
灵魂中的“兽”终于抬头。并非毁灭冲动，而是一股古老、近乎叹息的力量。刘宇哲瞳中浮起银雾，那些不可计算数在他眼中忽然清晰如可拨的珠串。
他抬手朝向巷口，指尖划破虚空，描出一条极复杂的曲线——“超弦曲线”，能使物质在十一维空间中短暂折叠。
巷口传来齿轮崩裂的脆响。法德胜的怒吼转为惊喜：“宇哲？！这力道……是‘连续统’！？”
刘宇哲未闻。他视线穿过重重齿轮，落回远处那栋亮灯的建筑。顶层窗内，一道黑袍人影正低头摆弄什么，手中齿轮转动，齿牙上刻着的，正是与他腕间相同的星图。
阿莱夫托斯在他胸腔内轻轻一震，如低语：找到了。
他放下手，瞳中银雾褪去，后颈灼痛化为熟悉的疲惫。凌璇扶住他，指尖触到他皮肤时忽的一顿——他腕间星图纹路上，一颗星的位置已变，正指向那栋亮灯的建筑。
“他们的老巢。”她低声道，“在‘培育’新武器。”
巷口传来法德胜的脚步声，他臂上紫纹淡去大半，脸上沾着齿轮碎片：“刚那下真够劲……宇哲，你跟那家伙……和解了？”
刘宇哲摊开手掌，银雾余温犹存。他没有回答，只朝亮灯的建筑偏了偏头：“得去一趟。”
风又起，这次捎来的不是铁锈味，是齿轮转动的油腥气，混着一丝若有若无、如旧书页燃烧的异香。
凌璇从包中掏出一只金属罗盘，指针疯转数圈后，稳稳指向那栋建筑。
“罗盘说‘有解’。”
法德胜咧嘴笑开，齿间沾血：“有解就行。看老子用‘实数矛’给他们齿轮轴上刻个‘不等式’，教教他们什么叫‘无解’。”
刘宇哲走在中间，左侧是法德胜带伤却仍挺直的肩，右侧是凌璇稳握罗盘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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