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祸推开安全屋的门时,苏格兰正坐在钢琴前调试音准。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在琴键上,像撒了把碎银,绿川光穿着件米白色毛衣,指尖划过琴键时,弹出的旋律带着淡淡的暖意——那是《月光》的前奏,却比原版柔和许多。
“君度先生。”绿川光回头时,眼底的温柔还没褪去,“您回来了。”
苏祸嗯了一声,将沾着夜露的风衣搭在沙发上。他今天去了趟宫野夫妇的旧宅,在阁楼的地板下翻出个生锈的铁盒,此刻正捏在手里,盒子边缘硌得掌心发疼。
“黑麦和波本呢?”苏祸问,视线落在钢琴上摊开的乐谱上。
“黑麦去处理FBI的线人了,波本说要去波洛买三明治。”绿川光的指尖在琴键上顿了顿,“您要找他们?”
“不。”苏祸走到钢琴旁,铁盒放在琴盖上,发出轻响,“只是随口问问。”他侧头看向绿川光,浅灰蓝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平静,“你琴弹得很好,像……”
像宫野艾莲娜。
后半句没说出口,但诸伏景光似乎懂了,笑了笑:“小时候哥哥教的,他说音乐能让人静下来。”
苏祸没接话,只是打开了铁盒。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张泛黄的照片,和一小包用玻璃纸包着的草莓糖——糖纸已经褪色,边角发脆,显然有些年头了。
他捏起一颗糖,透过玻璃纸看月光穿过糖粒,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忽然想起五岁那年的纯白实验室。
消毒水的味道无孔不入,五岁的苏祸蜷缩在冰冷的玻璃舱里,手腕和脚踝被皮带固定着,浅金色的狐耳因为恐惧而垂下来,时不时抖一抖。研究人员手里的针管泛着冷光,他吓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昨天哭出声的小孩,被注射了加倍的药剂,到现在还没醒。
“别害怕。”一个温柔的女声忽然从舱外传来。
苏祸睁开眼,看到宫野艾莲娜正隔着玻璃对他笑,手里偷偷藏着颗草莓糖。她穿着白色的实验服,头发用发带束在脑后,眼神里没有实验室其他人的冷漠,只有心疼。
“艾莲娜阿姨……”苏祸的声音带着奶气的颤抖。
“忍忍就好。”宫野艾莲娜的手指在玻璃上轻轻敲了敲,像在打暗号,“等会儿叔叔给你讲外面的故事,有樱花,有电车,还有会飞的气球。”
很快,宫野厚司果然来了。他假装检查仪器,悄悄把草莓糖从舱门的缝隙里塞进来,压低声音说:“这是艾莲娜特意给你留的,含着就不疼了。”
那颗糖在嘴里化开时,苏祸第一次觉得被针管扎出来的小孔也没那么疼了。宫野厚司真的开始讲外面的世界:“樱花会在三月开,粉粉的像云一样;电车跑得很快,能载着人去很远的地方……”宫野艾莲娜就在一旁听着,时不时帮他擦去眼角的泪,指尖的温度很暖。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年。每次实验结束,宫野夫妇总会偷偷来看他,有时带糖,有时带本画着小动物的绘本,有时只是陪他坐一会儿,听他说些孩子气的话。
直到实验的第十一个月,田中一郎告密的那天。
Boss捏着宫野夫妇准备的逃跑路线图,冷笑着将图纸扔在苏祸面前:“他们想带你跑?你觉得可能吗?”他挥了挥手,保镖就将挣扎的宫野夫妇拖了进来,“既然他们这么心疼你,就陪你一起当实验体吧。”
药剂注射进宫野厚司手臂的那一刻,苏祸突然疯了一样挣扎,皮带勒得手腕出血也不管。宫野厚司却对他笑,口型无声地说:“保护好志保。”
宫野艾莲娜被拖走时,回头看了他最后一眼,手里还攥着颗没来得及递给他的草莓糖,糖纸在挣扎中被揉得皱巴巴的。
据其研究人员说,他们从那天起就再也没见过宫野夫妇,
当时苏祸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再也不会有人给他草莓糖,温柔的说着忍忍就好了,也不会有人给他讲故事,听他讲孩子气的话。
那天的电击实验格外漫长,电流穿过身体时,苏祸没哭,只是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他想起宫野厚司说的樱花,想起宫野艾莲娜的草莓糖,突然觉得,原来疼到极致,是会麻木的。
后来铁盒里的糖,就是从那天的废墟里找到的。宫野艾莲娜烧焦的手攥得太紧,糖粒只是碎了一半,还留着淡淡的甜味。
“君度先生?”绿川光的声音拉回苏祸的思绪。
苏祸低头,发现自己捏着的草莓糖已经被体温捂化了,黏在指尖,甜得发腻。他下意识地想擦掉,绿川光却递过一张纸巾:“小心粘在手上。”
“谢谢。”苏祸接过纸巾时,指尖微颤。
绿川光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脆弱,忽然想起zero说的话——“君度对宫野家的人,总有种莫名的执念”。以前他不懂,现在看着那颗融化的草莓糖,好像有点明白了。
“您认识宫野夫妇?”绿川光轻声问,怕触碰到不该碰的伤口。
苏祸沉默了片刻,将碎糖扔进垃圾桶:“算是吧。”他拿起铁盒里的照片,照片上宫野厚司抱着年幼的宫野志保,宫野艾莲娜站在旁边笑,背景是研究所的樱花树,“他们以前总给我糖吃。”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绿川光心头一震。他见过组织里的人提起宫野夫妇时的冷漠,甚至有人嘲讽他们“自不量力”,唯独苏祸,说起他们时,语气里带着种近乎珍视的怀念。
“宫野医生是个好人。”绿川光说,“我在警校时,听过他的传闻,说他研究药物是为了救人。”
“是啊,好人。”苏祸笑了笑,笑意却没到眼底,“可好人在组织里,往往活不长。”他将照片放回铁盒,盖盖子时,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就像你,苏格兰,有时候太心软,不是好事。”
绿川光的指尖在琴键上划过,弹出个不和谐的音。他知道苏祸在提醒自己——作为卧底,心太软等于自寻死路。
“我明白。”绿川光低声说。
苏祸没再说话,只是靠在钢琴上,看着窗外的月亮。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安室透提着波洛的纸袋走进来,看到苏祸时愣了一下:“君度?你回来了。”
“嗯。”苏祸抬眼,“买了什么?”
“三明治,没放洋葱。”安室透将纸袋放在茶几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细致,“黑麦呢?”
“没回。”苏祸站起身,拿起沙发上的风衣,“我出去一趟。”
“现在?”安室透皱眉,“外面在下雾。”
“有事。”苏祸的声音很轻,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看向绿川光,“你的琴,弹得真的很好。”
绿川光在他转身的瞬间,看到了铁盒里露出的照片一角——上面的女人笑得温柔,像极了月光。
苏祸的车开得很慢,雾气弥漫在街道上,能见度不足五米。他没开导航,凭着记忆驶向米花町的某个角落——那里有间废弃的糖果店,是宫野艾莲娜以前经常描述的地方,说是“能闻到自由的味道”。
车停在糖果店门口时,苏祸摸出手机,给琴酒发了条短信:“雪莉在阿笠博士家,暂时别碰。”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后,他熄了火,坐在车里看着废弃的店铺招牌。雾气中,招牌上的“草莓糖果屋”几个字模糊不清,却让他想起五岁那年,唯一一次被带出实验室,宫野艾莲娜牵着他的手走进来,给他买了一大袋草莓糖,说:“等你好了,阿姨天天带你来。”
可她没等到那一天。
苏祸从口袋里摸出颗草莓糖,是今天从铁盒里拿的,糖粒已经化了,却依旧带着甜味,苏祸轻嗅着味道,眼眶忽的有些发热。
“阿姨,我没保护好志保。”他对着雾气轻声说,声音被风吹散,“但我会让她活下去的,像你说的那样,去看樱花,去坐电车……”
雾气更浓了,像当年实验室外的白色雾气,将他和这个世界隔绝开来。但苏祸知道,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只能在囚笼里等待糖果的小孩了。
他现在有能力护着雪莉,护着那些像宫野夫妇一样的“好人”,哪怕代价是让自己的双手更脏。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琴酒的回信,只有一个字:“好。”
苏祸看着那个字,忽然笑了。他知道琴酒会答应,就像六年前那个时候,他对Boss说“让琴酒当我的监护人”时,就知道这个男人会成为自己最可靠的后盾。
毕竟,他们都是从黑暗里爬出来的人,懂得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仅存的那点甜。
雾气中,苏祸发动了汽车,车尾灯像两颗红色的星子,消失在夜色里。而那间废弃的糖果店门口,不知何时多了颗被风吹落的草莓糖,在雾气中闪着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