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蝉鸣钻进开着的窗户时,马嘉祺正把A大美术系的招生简章抚平。纸页上印着的樱花道被阳光照得发亮,像幅活过来的画,旁边的志愿表上,“第一志愿”那一栏已经填好了“A大美术系”,字迹工整得像他写了多年的笔记。
抽屉里的画筒突然硌了下膝盖。他伸手摸出来,里面卷着刘耀文送的那幅樱花道油画——两个少年的影子在画里缠成一团,11号球衣的衣角上,被他偷偷补了道金线,像道不会断的光。
“祺祺,妈给你炖了汤。”母亲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喘息。
马嘉祺把画筒塞回抽屉,转身时看见母亲扶着门框,脸色白得像张宣纸。“怎么了?”他快步走过去,指尖碰到母亲的手,凉得像块冰,“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老毛病了,躺会儿就好。”母亲拍了拍他的手背,目光落在桌上的志愿表上,突然笑了,“真好,要去学画画了。”
她的笑里带着点欣慰,却在下一秒猛地捂住胸口,身体顺着门框滑下去。马嘉祺伸手去扶时,只觉得怀里的人轻得像片羽毛,呼吸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
救护车的鸣笛声刺破黄昏时,马嘉祺的指尖还攥着那张A大招生简章。母亲被抬上担架的瞬间,他看见她口袋里露出的药瓶——标签上的字被磨得模糊,却能认出是治疗心脏衰竭的药,日期是三个月前,他从未见过。
抢救室的红灯亮了整整一夜。
马嘉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志愿表被攥得皱巴巴的,“A大美术系”那几个字像被泪水泡过,晕开成一团模糊的蓝。护士来通知缴费时,他摸遍了全身的口袋,只找到母亲塞给他的零花钱,和那张画着篮球场的数学试卷——是从刘耀文空座位上收起来的,11号旁边的空白处,被他用铅笔涂了又涂,像片永远填不满的雾。
“家属,病人情况危急,需要立刻手术。”医生的声音带着疲惫,“费用很高,而且……”
“我治。”马嘉祺打断他,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多少钱都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签下手术同意书的,只记得笔尖在纸上划过的痕迹,像把刀在心上割。走出医生办公室时,晨光正从走廊尽头涌进来,照在墙上的科室介绍牌上——心脏外科的医生照片里,有人戴着金丝眼镜,笑得温和,像极了父亲当年的样子。
父亲是在他高二那年走的,也是心脏病。母亲总说“别怕,有妈在”,却把所有的药都藏了起来,像藏起一个会碎的秘密。
马嘉祺回到家时,抽屉里的画筒还静静地躺着。他把那幅樱花道油画拿出来,在背面写了行字:“对不起,11号。”然后把它塞进了衣柜最深处,上面压了本厚厚的《临床医学导论》,封面冷得像块铁。
第二天去学校填志愿时,马嘉祺从口袋里摸出张新的志愿表。“第一志愿”那一栏,他填了“B大医学院临床医学系”,字迹比之前用力了许多,笔尖划破了纸页,像道没愈合的伤口。
贺峻霖路过时瞥了一眼,突然“啊”了一声:“班长,你不考美术系了?”
马嘉祺把志愿表折起来,折痕刚好划过A大的位置,像道硬生生划下的界限。“不了。”他说,声音很轻,“想做点更实际的事。”
窗外的樱花还在落,像场下不完的雪。他想起刘耀文油画里的樱花道,两个少年并肩走着,永远停在了那个春天。而现在,他要走向另一条路了,路上没有画板,只有手术刀和病历本,像条没有光的隧道。
晚自习结束时,马嘉祺最后一个离开教室。他走到后墙的画框前,《绝杀》还挂在那里,玻璃上落了层薄灰。他伸手擦了擦,指尖在11号的球鞋上停了很久——那里的鞋带被画成了牢固的死结,像个不会松开的承诺,只是承诺的人,和要实现承诺的人,都走散了。
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志愿表上,折痕处的纸纤维像道细细的河。马嘉祺突然想起刘耀文说过的话:“想画一个不会断鞋带的11号。”原来有些鞋带不是断了,而是被生活系成了别的样子,只是系鞋带的人,不得不换了双手。
他把填好的志愿表放进书包,拉链拉到一半时,看见里面露出半截灰蓝色马克笔——是当年刘耀文总用的那支,被他捡起来藏了七年。
笔尖的颜料早就干了,却依然能画出浅浅的痕迹,像句没说完的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