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时,马嘉祺刚结束一台长达六小时的手术。他摘下口罩,指尖在手术服上蹭了蹭,那里还留着手术刀的凉意,像握着块冰。走廊尽头的抢救室突然传来急促的警笛声,红蓝灯光透过窗户晃进来,在白墙上投下跳跃的光斑,像幅被打乱的抽象画。
“马医生,急诊有枪伤病人,失血过多!”护士的声音带着喘息,推着抢救床从他身边跑过,“是警察,刚从抓捕现场送过来的!”
马嘉祺的脚步几乎是本能地跟了上去。抢救床的轮子在地面划过刺耳的响,床上人的警服被血浸透,右手紧紧攥着把配枪,指节泛白,像块被雨水泡过的石头。当他俯身查看伤口时,目光突然定在对方后颈——那颗痣在惨白的皮肤下若隐若现,像片藏在雪地里的叶。
“病人血压持续下降!准备输血!”
“心率过快,准备除颤!”
监护仪的滴滴声里,马嘉祺的手突然顿了顿。他想起七年前那个樱花漫天的早晨,刘耀文空荡荡的座位上,那张画着篮球场的数学试卷,11号旁边的空白处,像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
“家属来了吗?”他的声音很稳,只有自己知道,握着止血钳的手在微微发抖。
“没有,只有同事跟着!”护士递过病历夹,“姓名刘耀文,26岁,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刘耀文”三个字像颗子弹,突然击穿了马嘉祺的耳膜。他低头看向手术灯映照下的脸——轮廓比年少时硬朗了许多,却依然能辨认出当年的模样,尤其是那颗小虎牙,此刻因为疼痛紧咬着下唇,留下道浅浅的印,像幅褪色后重新上了色的画。
除颤仪的电流击在胸口时,刘耀文猛地抽搐了一下,嘴里含糊地吐出几个字,像梦呓:“……11号……别跑……”
马嘉祺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他想起阳光小学的旧篮球场,那个穿着11号球衣的少年,总把鞋带系成夸张的蝴蝶结,说“这样跑起来像蝴蝶”;想起美术展上,他指着A大的篮球场海报,眼里的光比聚光灯还亮。
“止血钳。”他的声音冷得像手术刀,指尖精准地夹住出血点,动作利落得不像第一次面对旧识。
手术进行到一半时,刘耀文突然睁开了眼。视线在模糊的光影里聚焦,落在马嘉祺戴着口罩的脸上,最终停在那双眼睛上——和记忆里举着笔记本的少年重合,只是当年的温柔里,多了层手术刀般的冷静,像被岁月镀了层冰。
“你是……”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马嘉祺?”
马嘉祺没回答,只是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止血钳夹闭血管的瞬间,刘耀文疼得闷哼一声,后颈的痣因为用力而格外明显,像颗即将破土的种子。“别说话。”他说,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像当年在教室里喊他“快早读了”。
刘耀文却笑了,嘴角扯出个虚弱的弧度,血沫从嘴角渗出来,像朵开错地方的红玫瑰。“你果然……没去画画。”他的目光扫过马嘉祺胸前的铭牌,“手术刀……比画笔沉吧?”
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尖锐起来。马嘉祺俯身按住他的肩膀,手术灯的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一只握着手术刀,指腹有薄茧;一只攥着警枪,虎口有常年持枪留下的印记。七年前那个樱花道上的油画,两个并肩的少年仿佛被硬生生劈开,走向了截然不同的路。
“专心活着。”马嘉祺的声音终于有了丝波澜,“有话等你醒了再说。”
这句话像道咒语,刘耀文的眼睛慢慢闭上了。抢救室的灯光依旧刺眼,马嘉祺却突然想起七年前那个画筒里的油画——A大的樱花道上,11号球衣的衣角在风里扬着,旁边举着画板的人,影子永远停在了那里,像个不会动的标本。
手术结束时,天已经亮了。马嘉祺摘下手术帽,头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额头上。他站在观察室外,看着病床上的刘耀文——警枪被放在床头柜上,旁边的监护仪显示生命体征平稳,后颈的那颗痣在晨光里,像颗终于找到轨道的星。
手机在白大褂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消息:“祺祺,妈妈今天感觉好多了,你别太累。”
他回了条“放心”,指尖却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当年放弃A大美术系,选择医学院,正是因为母亲突发重病。他以为拿起手术刀是责任,却在某个深夜整理旧物时,看到那幅被压在箱底的《绝杀》,才发现心底的画笔从未放下,只是被厚厚的病历本盖住了。
“马医生,谢谢你。”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警员走过来,递过杯热咖啡,“耀文哥他……一直很拼,这次为了抓那个持枪团伙,追了三条街,子弹擦着心脏过去的。”
马嘉祺的目光落在刘耀文放在被子外的手——虎口的茧子很深,指甲缝里还有未洗净的硝烟味,和当年握着马克笔、指尖沾着颜料的手,判若两人。
“他以前……很会打篮球。”马嘉祺轻声说,像在说给空气听。
年轻警员愣了愣,随即笑了:“是啊!耀文哥抽屉里还有个旧篮球,说是什么宝贝,每次出任务前都要摸一摸。对了,他还总画篮球场,说以前答应过别人,要一起去A大打球呢……”
咖啡的热气模糊了视线。马嘉祺看着观察室里的人,突然明白有些告别不是消失,而是换了种方式存在——就像他放下的画笔,变成了救人的手术刀;刘耀文收起的篮球,变成了守护的警枪。
七年前那个被扔出窗外的纸飞机,原来一直没落地,只是在时光里绕了个圈,最终落在了急救室的观察窗前。
马嘉祺拿出手机,翻到相册里那张一直没删的照片——是高中毕业那天拍的,教室后墙的《绝杀》还挂在那里,玻璃反光里,有个少年的影子正往画框里塞着什么,后颈的痣在夕阳下亮得像颗星。
他编辑了条信息,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下了发送键,收件人是那个七年来从未联系过,却一直躺在通讯录里的名字:
“醒了告诉我,带你去个地方。”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观察室里的刘耀文,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像只即将展翅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