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孤立无援的前几百年的生命里，他就像只迷途的鸟。一只迷茫又难以高飞的鸟。他掌握不住命运的轨迹，又飞不去向往的远方。他的未来被一场不见天日的大雾笼罩。有人想唤醒他，但无济于事。在纷飞的大荒，这只鸟被困在迷途的雪里。
一如现在，这只鸟看不清任何。正迷茫的搜索。
然后，一声呼唤惊到了他。
她也是一只候鸟，他想她大概不会迷失在迷途里。这只鸟就这么咋咋呼呼出现在另一只鸟的生命里，在那只鸟心底隐秘的角落筑起巢穴。
----------------------------
朱厌看不清周围，他就这么漫无目地的在桥上晃，没人敢拦他。
直到他看见有一个纤细的人影从绯红的彼岸花丛跑来。她不确定那是不是他，他也不确定。只是他趋于平缓的心再次不可逆的疯狂跳动，被雾气浸染了寒气的怀抱仿佛也温暖起来。他不受控制地落下泪来，手心附上心口。他奇怪于，自己已经很久不可悸动的心，再次十分肯定的跳动。
“朱厌！”
她跑近了，也看清了。
但他还是迷迷糊糊的，看不真切。
直到
她猛地扑到他怀里，眼里还带着泪花。然后，她轻轻抬起手抹去了他脸庞的泪珠。最后，她骂骂咧咧地像以往无数次的一样向他埋怨。
“朱厌！你是不是蠢？你这么早死下来干什么？我忍了这么久没和你托梦，你就这么水灵灵的下来了？你给我的玉镯我一直戴着，那我的簪子呢？”是哭腔，她也在哭。她肢体语言很丰富，边说边比划。她举起手腕上完好无缺的红玉镯子，直接怼到他面前。
“………”
她还在絮絮叨叨，他注视着她却好像还在反应。
雾气散开，太阳好像出来了。
那光就这么直直的闯入他的世界，也透过那璀璨的夺目的耀眼红镯。他本在流泪的眼被刺的闭了一下，然后被红光渲染。他还是朱厌。
昱晓觉得不可思议，她叽叽咕咕说了这么多，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人不会已经喝孟婆汤了吧？那她这样不会很傻？后面这么多人看着呢！
意识到这个，她颤颤巍巍想把手收回来。却被终于反应过来的他攥住了手腕，然后用力的回抱。
不是虚幻，不会飘散，是实体。
这一刻，风雨交替。
原本无声的泪转变为有声。浸透了她脖梗的衣衫，慢慢地、慢慢地她却无声的落泪。被他攥住的那只手就着他的力道轻轻地、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慰。
后面看热闹的人群散了，带路的白玖和偷溜过来的家人也悄悄回家了。
他们都知道，过了这么久，他们还是相爱。
所以需要时间。
………
那个他当时无法预知价值的瞬间，在后来成为了回忆。但幸好，他足够幸运，她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
“对不起…我只是太想你了，你别生我气。你的簪子我好好的戴着呢。别哭，都是我的错。”朱厌不确定，不确定她是否还爱他。他这个大妖太小心翼翼。
“………”
好久，久到他没信心确定她真的爱他吗？他眷念她怀里的温度，但他还是慢慢松开了怀抱。
拥抱真的很舒服，她就这么再次坚定的选择他。
“你不要道歉，你现在要学会的是向我撒娇，这样才会有糖吃。”
她根本就没怪他，她就是怪自己没给他托梦告诉他自己还好，都怪她太狠心了。才会让他没安全感，这么小心翼翼。
她自然的轻轻松开怀抱，拉着他向家里去。
“………”好久，他们都不说话。
“你跟我在一起是不是从来不幸福？”是啊，怎么会幸福？跟他在一起以来她从来没过过安稳日子，每一天都提心吊胆。他送过她最珍贵的东西是个红玉镯子，给她保命，结果她还是死了。他真的很没用。
“不，我很幸福。”果然是没安全感的小猫。
“可是……”他还想说什么，但她已经转过来盯着他。
她直勾勾的眼神让他有点躲闪，他太久、太久没看到她了，没感受到她的爱了。这让他有点…惶恐。
她看着他有点躲闪的眼神，眼睛一酸。
但她随后便绽放出大大的笑容：“朱厌。”
“嗯？”他下意识的回答她。习惯是世界赠予我们的最让人感动的东西。
“阿厌！”她再次开口，是更大的笑容。
“这时候的我就是幸福的。”
“为什么？你……”朱厌不理解。他和她阔别太久，久到他不知道怎么去接受爱，就像个从来没被爱过的小孩。但现在，她一定再次会教会他爱人和接受爱，最重要的是爱己。
她盯着他的眼睛，笑意越来越浓。
“我盯着你的那一刻，你漂亮的眼睛也在注视我，这就算我幸福的一种。”轻轻的一句话，让他再次愣住。
他紧紧看着她脸上，笑得很甜，酒窝很明显。有认真的、严肃的、开心的，没有敷衍、没有哄骗，是真的感到幸福。
---------------------------
离仑觉得很奇怪，他发现自从那顿还不算完整的团圆饭过后，朱厌总是找不同的理由平等的和他们每个人叙旧。当然，他们也乐在其中。特别是英招那老家伙上次为平心头之恨，追着他绕着昱晓打了两…不三四五六圈后，他居然哭了！他没事吧？又被夺舍了吗？然后他这么就心安理得的窝在晓晓怀里，被她哄着吃完了饭。最后，获得英招心疼，所以英招对于他的叙旧最为欢迎。不过，朱厌那小子还是最喜欢粘着昱晓，不论在哪儿都要。简直像个…那什么？哦！对！随时随地要充电的充电宝，当然晓晓就是他的电源。你问他怎么知道这个词的？当然是受我们晓晓耳濡目染的熏陶，其实是在朱厌来之前她经常拜托他用妖力来变些奇形怪状的东西。
离仑看似冷漠的望向前面的两人，实则疑惑之情溢于言表。
怎么又抱上了？
嗯，很奇怪。他问过也经常在一起的青耕和蜚，当时青耕怎么说来着？她说：听晓晓说，这就是爱。离仑对此表示十万分不屑，区区青耕鸟，修炼不过百年有余，哪里懂得什么情意？什么爱的？
然后，又去问了冉遗和齐小姐。冉遗本来撒腿就跑，但迫于对方是离仑，还是妥协了。冉遗超级不屑调侃道：你懂什么？而齐小姐就在旁边轻轻地笑。他更不懂了。
一连问了英磊和英招。英招只看着他不知咋办，最后才忍不住劝道：少懂这些，你会后悔的。带着长辈对晚辈的担忧。英磊倒是愿意说些什么，但迫于英招的眼神警告，只能勉强憋住笑意摇头。
最后，他去问了白玖。但是还没靠近，就被昱晓眼神警告，拉着白玖走了。美其名曰：小孩子关心这些情情爱爱的干啥？当然小孩子可不止白玖，昱晓觉得离仑现在就是个小树苗，需要好好呵护。
于是，离仑小树苗的求知计划被迫停止。
----------------------------
“哎呦，你好粘人啊！”晚上睡觉被朱厌抱在怀里踹不过气的昱晓第不知道多少次推脱。发丝就粘在她脸上，粘腻感真的很不舒服。她满头大汗，想推他又推不动。每次想退的时候呢，他又皱紧眉头超委屈开口：“别离开我。”
好吧，她承认对着这么一张委屈的帅脸，她就是不忍心。
于是乎，我们的聪明晓晓想到了一个“邪恶”的计划。
………
风平浪静的一天（才怪）。
“哎呦，我不管！我就要吃！你让英磊给我做啊！”
“可是晓晓，这地府那来的花？我记得彼岸花是有毒的吧？晓晓，你在地府还会再死一次吗？”
“朱厌！你没事吧？你死之前不知道给我烧纸钱让我在这地府这么难过就算了！啊！死之后想吃个鲜花饼都不行！啊！”好吧，这真的不是泼妇的行为，这是晓晓想的办法。
“哎呦，好好好好！我这就去让英磊给你做鲜花饼。”朱厌真是没招了。
………
“哦哦，嗯嗯。原来是这样！”英磊超自然附和朱厌的话。
“可是……据我所知，妖神不入轮回，凡是在阳间救人济世的妖或神留在地府，地府都给月钱的啊！我爷爷当了一辈子山神了，那月钱可多了！而且他可宠晓晓啦，还亲自给她梳头来着。嗯—青耕被离仑迷惑前可救了不少人，她也愿意宠晓晓的啊。”英磊对此不置可否，他自己的月钱也会给晓晓一些当零花用的啊，两大山神和众多大妖给她撑腰，在地府怎么可能过的太差？嗯，不对！他好像暴露了什么。朱厌的月钱呢？听他这样子好像不知道有这回事啊。
意识到自己说太多的英磊，偷偷瞄了朱厌一眼。嗯，很好，好命苦的样子。
“唉，别想了朱厌。这鲜花饼我倒是做起来容易，可这花……不好找啊！”强行转移话题的英磊很尴尬。
“………没办法了。只能去找他了！”
最后，朱厌一锤定音。
然后………
“朱厌，你真的确定没事吗？”
“哎呀，我跟他都认识这么多年了。要点花还能怎么样，”
………
“滚。”
怎么能这么平静地骂人，他怎么可以这样？
“你！你这还不能完全化型的小树，不就找你借点槐花吗？这么小气！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啊！离仑！帮帮我啊，要是她吃不到鲜花饼。我就倒大霉了啊！………”
好吧，倒是有点像当年硬要他陪他去人间的时候了。奇怪，好怀念那段旧时光。但是…你真的确定晓晓知道是我真身做的鲜花饼不会把你赶出去吗？
“行行行，快滚。”
被赶出来的朱厌让那槐花扑了满脸，英磊就在旁边偷笑。
-----------------------
“吃吧，鲜花饼。”朱厌拿着鲜花饼去邀功的时候，昱晓正在梳头发。她今天婉拒了英招的帮助，英招那天追朱厌时扭了腰，她不愿麻烦老人家。
“怎么亲自动手？我来吧。”朱厌把鲜花饼放在梳妆台上，就熟练的为她挽发。
“？你真做出来了？哪来的花？”
“不会是彼岸花吧？你要毒死我！”
“槐花。”他语气平静，但表情看起来却有点邀功的意味。
“………”
一息后，朱厌over.
不要问为什么，问就是一个不舍得还手，一个不舍得用力。
然后，昱晓也over.
----------------------------
半盏屠苏犹未举，灯前小草写桃符。
“朱厌，离仑。你们两少喝点屠苏酒！”
昱晓感觉自己快被文潇附体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婆婆妈妈？
虽说过年是阳间的节日，但地府好歹也因为他们热闹了一回。
“哎呦，来吃年夜饭了！今天有本英磊大厨特意做的绝色晚餐，大家都多吃点啊！”
“辛苦了，小英磊。”
“没想到啊，英磊。你还真有两套啊！”白玖真心夸赞，太久没吃过阳间的玩意儿了。
“来，我敬大家一杯！”英招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青耕、蜚和朱厌他们纷纷举起酒杯回敬。除了，被昱晓认为还是小孩的白玖和离仑。离仑十分有十一分的不服气，但没办法他就是这么倒霉，摊上了她这么个朋友。
好幸福，他们都注视着彼此，这是他们彼此最相爱的人啊。
朱厌时常渴望在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时刻，有一双看着他的眼睛。他现在很幸福，因为他盯着她的那一刻，她漂亮的眼睛也在注视着他。
………
灯火阑珊处，他轻声询问她。
“这算我们的结尾吗？”
“不算。”
“那结尾是什么？”
“嗯～等待。”
“可是之后呢？”
“没有之后了。”
“或者说等待的结果呢？”
“等待就是结果了。”这次她轻轻地笑了。
“可，那不就是悲剧了吗？”青耕有点悲伤的询问，他们都听到了。都在等待她的答案。
她笑得越发灿烂，地府中没有星星，她的眼睛就是星星。
然后，他们都听到她轻声回答道。
“不，是春天。寒冬过后，就是早春晴朗。”
--------------------------
愿得长如此，年年物候新。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