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别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那种平静并非安宁,而像暴风雨过后,空气里依旧弥漫着未散的电荷和腐朽气息的死寂。
容青珂变得异常“顺从”。
他按时起床,进食,处理必要的线上公务,在许渡安警惕的监视下,甚至会在固定的时间走到花园里,站在那棵枝叶过于繁茂、遮挡了所有阳光的香樟树下,静静地站上一会儿。他不再试图与许渡安进行任何实质性的交流,对于许渡安那些模仿来的、时而强硬时而恐慌的命令和要求,他唯一的回应就是那个轻飘飘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好”字。
他像一个被抽空了所有情绪和灵魂的精致人偶,精准地执行着日常程序,却对周遭的一切失去了反应。他的眼神永远是空洞的,看向许渡安时,没有了恨,没有了恐惧,甚至没有了之前的死寂挣扎,只剩下一种穿透性的、冰冷的虚无,仿佛在看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或是一片虚无的空气。
这种冰冷的顺从,比任何反抗都更让许渡安感到窒息和恐慌。他宁愿容青珂跳起来打他骂他,也好过这种彻底的、将他视为无物的漠视。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看守一座华丽的坟墓,而坟墓里的那个人,正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一步步离他远去,即使身体近在咫尺。
他试图激怒他,故意打翻水杯,弄乱文件,甚至刻意提起“季宸越”的名字。容青珂只是淡淡地瞥一眼狼藉,或者对于那个名字毫无反应,然后平静地拿起工具清理,或者继续做手头的事,仿佛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那种彻底的漠然,像一堵无形的、冰冷的墙,将许渡安所有的举动都轻轻弹开,不留一丝痕迹。
许渡安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无声的折磨逼疯了。他加大了监视的力度,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容青珂,连洗澡和上厕所都要守在门口。他神经质地不断检查那个智能控制面板,确认所有出口都被牢牢锁死,监控摄像头运转正常。他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罩里的困兽,焦躁地绕着那个冰冷沉默的中心打转,却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容青珂对他的所有监视和紧张视若无睹。他依旧按照固定的轨迹活动,甚至对那无处不在的摄像头镜头,都失去了任何反应,仿佛他早已习惯了这种透明囚笼的生活,或者,他的内心已经逃到了某个许渡安永远无法触及的地方。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三天下午。
许渡安因为连续的精神紧绷和糟糕的睡眠,在沙发上陷入了一种浅薄而不安的昏睡。他似乎只是眯了一下,但猛地惊醒时,发现原本坐在对面窗边看书的容青珂不见了踪影。
那本精装书摊开着,安静地放在椅子里,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许渡安的心脏!他像被电击一样从沙发上弹起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慌而变调:“青珂?!容青珂?!”
没有人回应。别墅里死一般寂静,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回荡。
他疯了一样冲上楼,踢开卧室门,浴室门,书房门……空的!全是空的!
控制面板!对!控制面板!
他连滚带爬地冲回客厅,扑到控制面板前,手指颤抖得几乎无法准确操作。调出监控画面!快速切换!
客厅、餐厅、厨房、走廊……没有!都没有!
花园!最后一个摄像头对准花园!
画面切换过去——只见那棵香樟树下,落着一件熟悉的、容青珂今天穿着的浅灰色羊绒开衫。像是无意间掉落,又像是一个冰冷的告别。
而人影,杳然。
“不——!!!”许渡安发出一声凄厉的、绝望的嘶吼,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控制面板上!面板屏幕闪烁了几下,骤然暗了下去。
他猛地转身,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巨大的别墅里疯狂奔跑、寻找、叫喊,声音里充满了被抛弃的绝望和恐惧:“容青珂!你出来!你不能丢下我!你回来!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求你回来——!”
没有人回应。
巨大的别墅像一个华丽的、空旷的墓穴,只有他绝望的哭喊在其中碰撞、回荡,然后被冰冷的墙壁吸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最终瘫倒在别墅大门内的地板上,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大理石缝隙,仿佛这样就能抓住那个已然离去的人。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巨大的、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独和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彻底将他淹没。
他终于明白了。
容青珂不是顺从。
他是在用最彻底的方式,完成了他的逃离。
不是身体的逃离,而是精神的、灵魂的、彻底的抽离和放逐。他将他一个人,留在了这座他们共同构建的、扭曲冰冷的黄金囚笼里。
锁链还在。
但被锁住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窗外,阴沉的天空终于又飘起了冰冷的雨丝,无声地敲打着玻璃。
仿佛在为谁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