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失去了意义。许渡安不知道自己在那冰冷的地板上瘫了多久,泪水干涸在脸上,留下紧绷的痕迹。心脏像是被挖空了一个大洞,呼啸着穿过冰冷刺骨的穿堂风。绝望之后,一种更黑暗、更粘稠的情绪开始从空洞的心底滋生、蔓延——那是被彻底抛弃后的疯狂,是猎物脱轨后猎人被激起的、不顾一切的暴虐。
他不能失去。绝不。
容青珂是他的,从第一眼看到就是!是刻在灵魂里的烙印,是纠缠至死的孽债!他凭什么逃?他怎么能逃?!
许渡安摇摇晃晃地爬起来,眼神不再是恐慌和哀求,而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偏执和冰冷。他走到那台被他砸坏的控制面板前,屏幕漆黑,但他记得备用方案。容青珂教过他的,凡事都要有备用方案,为了应对一切“失控”。
他踉跄着走进书房,打开隐藏在书架后的暗格,里面是另一套更基础、但独立供电的追踪系统显示屏,以及——一把车钥匙。容青珂曾漫不经心地说过,这是“最后的手段”,为了确保他的“所有物”永远不会真正丢失。
显示屏上,一个微弱的红点正在城市边缘某个废弃工业区的坐标闪烁。容青珂身上,永远有更隐蔽的、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的追踪器。那是容青珂自己偏执的产物,如今,成了许渡安唯一的救命稻草,也是将他引向更深渊的诅咒之符。
许渡安抓起车钥匙,眼神里燃烧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光芒。他冲进车库,发动了那辆很少使用的黑色越野车,引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猛地冲出别墅,碾过湿漉漉的路面,溅起浑浊的水花。
雨又大了些,敲打着车窗,像是无数冰冷的手指在催促。许渡安死死盯着前方的路,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突出。他的大脑被一个念头完全占据:找到他,带他回来,永远地、彻底地,让他再也无法逃离!
废弃的工业区像一片被遗忘的钢铁坟场。锈迹斑斑的厂房,破碎的玻璃窗,杂草丛生的空地,在阴雨中显得格外荒凉和压抑。
许渡安根据定位,将车停在一个巨大的、曾经是锻压车间的厂房外。他踹开车门,甚至没有熄火,就冲进了那扇半掩着的、沉重生锈的铁门。
厂房内部空旷而阴暗,高高的穹顶落下稀疏的光线,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潮湿发霉的气味混合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然后,他看到了。
在厂房最深处,一堆废弃的机械残骸旁边,容青珂背对着他,站在那里。他依旧只穿着单薄的衬衫,身形在巨大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瘦和孤寂。他微微仰着头,似乎在看着高处某扇破碎窗户里漏下的、灰蒙蒙的天光。那姿态,不像逃亡,更像某种无声的告别,或者……献祭。
听到身后急促的、不加掩饰的脚步声,容青珂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但他没有回头。
许渡安停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胸口剧烈起伏,呼吸粗重,看着那个仿佛随时会融进这片灰败背景里的身影,所有的疯狂和暴虐在胸腔里翻涌。
“看来,”容青珂的声音率先响起,平静得可怕,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嘲弄,在这空旷的厂房里激起轻微的回音,“你给我的‘自由’,有效期只有三天。”
这平静,这嘲弄,像最后一点火星,彻底引燃了许渡安压抑的疯狂!
“自由?”许渡安的声音嘶哑扭曲,一步步逼近,靴子踩在积水的地面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我给你的,才是你唯一的归宿!容青珂,你竟敢逃?!你竟敢丢下我?!”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容青珂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强行将他扳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容青珂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冰冷的漠然。但那双眼睛,不再是完全的空洞,里面有一种许渡安看不懂的、近乎悲悯的东西,这比恨更让他疯狂!
“回来!”许渡安低吼着,另一只手也抓住了容青珂的肩膀,用力摇晃他,“跟我回去!现在!立刻!”
容青珂任由他摇晃,像一棵没有根的浮萍。他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回不去了,许渡安。那座笼子,你一个人住吧。”
“闭嘴!”许渡安眼睛赤红,猛地将他狠狠推搡在身后冰冷的、锈蚀的机器残骸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
容青珂的后背撞上坚硬的金属,痛得他闷哼一声,眉头终于蹙起,但眼神依旧没有屈服,只是那样看着许渡安,看着这个被执念和恐惧彻底吞噬的男人。
“你不回去?”许渡安喘着粗气,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疯狂的笑容,他从后腰猛地抽出一根早就准备好的、沉重的金属扳手!那是在车库里一起拿上的!“好!很好!那我们就一起待在这里!或者……我打断你的腿!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他的声音因为疯狂而尖利刺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如同恶鬼的咆哮。
容青珂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着那根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的扳手,看着许渡安那双彻底被疯狂占据的眼睛,前世被粗暴拖拽、被刻下烙印、被活埋的恐惧瞬间再次攫住了他!身体下意识地想要挣扎!
但太晚了。
许渡安已经被彻底激怒,被抛弃的恐惧和扭曲的爱意化作了最原始的暴虐!他高高举起了那根沉重的扳手!眼中没有任何理智,只有毁灭和占有的疯狂!
“不——!”容青珂终于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但冰冷的金属已经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地砸了下来!
目标不是他的头,而是他的左腿膝盖侧面!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寂静的厂房里爆响!甚至压过了窗外的雨声!
“呃啊——!!!”容青珂的惨叫瞬间冲破喉咙,尖锐而凄厉,充满了无法想象的剧痛!他的身体猛地弓起,然后不受控制地向下瘫软!
许渡安扔开扳手,在他彻底倒下之前,一把捞住了他!紧紧地、几乎是嵌入般地抱住他!感受着怀里身体因为极致疼痛而剧烈的、无法控制的痉挛和颤抖,听着那压抑不住的、破碎的痛吟,许渡安的脸上却露出了一种病态的、满足的疯狂笑容。
他低下头,嘴唇贴着容青珂被冷汗瞬间浸湿的、冰冷的耳廓,声音带着施暴后的喘息和一种扭曲的温柔:
“好了……好了……不痛了……很快就不痛了……”
“你看,这样你就乖了……再也跑不掉了……”
“我们回家……回我们的家……我守着你……一辈子守着你……”
容青珂的脸埋在他的肩窝,身体因为剧痛而不断抽搐,意识在滔天的痛苦和灭顶的绝望中浮沉。他能感觉到左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剧痛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最后的理智。
黑暗中,他仿佛又看到了前世那个被活埋的伶人,看到了那双怨毒诅咒的眼睛。
轮回啊……
他扯动嘴角,想笑,却溢出一声破碎的呜咽。
许渡安打横抱起他——以一种绝对占有的、不容反抗的姿态。容青珂无力地瘫在他怀里,左腿软软地垂下,每一次颠簸都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走出废弃厂房,阴冷的雨落在容青珂脸上,混合着他眼角渗出的、生理性的泪水。
他被重新塞回车里。引擎轰鸣,朝着那座华丽的囚笼驶去。
逃离结束了。
以一种最血腥、最绝望的方式。
锁链未曾断裂,只是染上了新的血色,锻造得更加坚固,并且……坠上了沉重的、名为残缺的砝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