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5

电梯门在身后合拢，将外面那个如同噩梦化身的视线短暂隔绝。容青珂背靠着冰冷的金属轿厢，浑身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冷汗如同溪流般从额角滑落，浸湿了鬓角。他大口大口地喘息，却感觉不到丝毫氧气，胸腔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攥住，窒息感排山倒海般涌来。

“呃……”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左腿的旧伤和心底刚刚被撕开的、血淋淋的创伤一同剧痛起来，让他几乎站立不稳。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是血液奔流的轰鸣和自己失控的心跳。

“叮——”

电梯到达他所在的楼层。门一开，他就像惊弓之鸟一样猛地冲出去，踉跄着扑向自己的公寓门。钥匙因为手的剧烈颤抖，好几次都对不准锁孔。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四肢百骸。

终于，“咔哒”一声，门开了。

他闪身进去，重重地将门摔上，反锁，拉上所有的防盗链！做完这一切，他背靠着门板，虚脱般地滑坐在地，身体依旧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他试图这样告诉自己，但心脏依旧在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许渡安那双隐藏在阴影里、却如同实质般粘稠疯狂的眼睛，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哥哥明明把一切都处理得很隐蔽！这一年来风平浪静，他几乎……几乎真的要以为噩梦结束了。

原来，只是蛰伏。

那个疯子，就像最耐心的猎人，一直在暗处等待着，等待他稍稍放松警惕，走出自以为安全的堡垒，然后……一击即中。

巨大的绝望和冰冷的恐惧如同潮水，再次将他淹没。一年来的心理建设，那些在咨询室里艰难重建的平静和乐观，在绝对偏执和疯狂的现实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蜷缩在门后，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的颤抖才稍稍平复，但心底的寒意却越来越重。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狠厉。他不能再次落入那个人手中！绝不！

他挣扎着爬起来，冲到客厅，拿起手机，手指颤抖着想要拨打容延琛的电话。然而，就在按下拨号键的前一秒，他停住了。

告诉他？然后呢？哥哥一定会立刻赶来，再次将他严密地保护起来，甚至可能送去更远、更隐蔽的地方。这意味着他刚刚重新获得的、一点点可怜的自由和正常生活的尝试，将彻底宣告终结。

他又要回到那种被无形笼子关起来的日子吗？即使那个笼子是由爱和保护铸成的。

一种深深的不甘和愤怒，混合着恐惧，在他心底翻腾。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手机屏幕忽然自己亮了起来！

没有来电显示，没有号码，只有一条未知信息，突兀地跳了出来——

【鸢尾花掉了，很可惜。你拿着它的样子，很好看。】

冰冷的文字，如同毒蛇的信子，透过屏幕，舔舐着他的神经。

“啊！”容青珂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将手机扔了出去！手机撞在墙壁上，屏幕碎裂，暗了下去。

他惊恐地环顾四周，仿佛那个疯子就藏在房间的某个角落，正用那双疯狂的眼睛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冲过去，发疯般地拉上房间里所有的窗帘，隔绝任何可能存在的窥探视线，直到整个公寓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

他蜷缩在沙发角落里，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窗外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远处模糊的警笛声，甚至风吹过窗户的呜咽——都让他如同惊弓之鸟，猛地一颤。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嗒……”

一声极轻微的、几乎像是幻觉的声响，从阳台的方向传来。

容青珂的身体瞬间僵住，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耳朵。

是风吗？还是……野猫？

“嗒……嗒……”

又来了！更清晰了一些！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击着阳台的玻璃门！

容青珂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望向被厚重窗帘遮住的阳台方向，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收缩到了极点。

黑暗中，那敲击声停了。

一片死寂。

然后——

“叩……叩叩……”

敲击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清晰的、不容错辨的**节奏感**。缓慢，固执，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

那是……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某个只有他们才懂的、该死的暗号！

容青珂猛地捂住了嘴，防止自己尖叫出声！巨大的恐惧和恶心感涌上喉咙！

他知道了！他不仅知道他的住处，他甚至就站在他的阳台外面！隔着一层玻璃，一层窗帘！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我来了。我无处不在。

敲击声持续着，不紧不慢，每一下都精准地敲打在容青珂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他蜷缩在沙发里，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仿佛只要发出一点声音，外面那个东西就会破门而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那催命符般的敲击声，终于停了。

窗外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容青珂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在黑暗中轰鸣。

他依旧不敢动，僵硬地保持着那个姿势，直到四肢麻木，直到晨曦的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艰难地挤进这片绝望的黑暗。

天亮了。

敲击声没有再次响起。

容青珂如同虚脱一般，缓缓松开了抱住膝盖的手，瘫倒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恐惧并未随着天亮而散去，反而转化成一种更深的、冰冷的绝望和……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扭曲的愤怒。

逃离没有用。

躲藏没有用。

正常的生活只是一个一戳就破的泡沫。

那个疯子，用这种无处不在的方式，彻底碾碎了他所有的侥幸。

阳光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地板上，那部屏幕碎裂、早已没电关机的手机。

如同一个冰冷的隐喻。

他的世界，再次被彻底锁死。

而这一次，他甚至不知道，锁链的另一端，究竟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