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8

时间在废弃别墅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无休无止的、冰冷的绝望。霉味和灰尘似乎已经渗入了容青珂的骨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朽的气息。左腿的疼痛成了唯一的计时器，随着心跳一下下地搏动，提醒着他身处何地，遭遇着什么。

许渡安彻底变成了一个幽灵般的看守。他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坐在那个角落的破木箱上，隐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亮得骇人，如同黑暗中窥伺的困兽，一刻不离地锁在容青珂身上。偶尔，他会起身，给容青珂喂一点水和干硬的面包，动作机械，带着一种完成任务的麻木，却又在指尖偶尔触碰到容青珂皮肤时，流露出一种无法掩饰的、颤抖的贪婪和迷恋。

容青珂不再试图沟通，也不再流露出任何情绪。他像一具失去灵魂的偶人，被动地接受着一切，眼神空洞地望着那扇被封死的高窗，任由绝望将自己一点点吞噬。

直到这天夜里。

窗外风声凄厉，刮过废弃的窗棂，发出呜呜的悲鸣。许渡安似乎比平时更加焦躁，他在不大的空间里来回踱步，脚步虚浮，呼吸急促，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声音忽高忽低，破碎不堪。

“……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

“……错了？我哪里错了？我只是爱你啊……”

“……为什么要逃？为什么都要离开我……”

他的状态明显不对劲，眼神混乱，仿佛陷入了某种自我构建的、充满迫害感的地狱幻境。

突然，他猛地停下脚步，转向蜷缩在角落破毯子里的容青珂（那是许渡安不知从哪找来的，散发着同样难闻的气味），眼中爆发出一种混合着痛苦和暴戾的凶光。

“是你！都是因为你！”他嘶吼着，扑了过来，一把揪住容青珂的衣领，将他粗暴地提起来，抵在冰冷的墙壁上！灰尘簌簌落下。

容青珂的后背重重撞上粗糙的砖墙，痛得他闷哼一声，但对上许渡安那双彻底疯狂、几乎要流出血泪的眼睛，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麻木地看着他。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变成这样……”许渡安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怨毒，唾沫星子喷在容青珂脸上，“是你先招惹我的！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现在你却想撇清？你休想！”

他的手指收紧，勒得容青珂几乎窒息。

“你知不知道我这一年是怎么过的？！我像个鬼一样活着！每一天都在找你！每一秒都在害怕！都是你害的！是你欠我的！”他疯狂地摇晃着容青珂，仿佛要将他摇散架。

容青珂闭上限，承受着这无端的指责和暴力，心如死灰。

也许是他的麻木进一步刺激了许渡安。许渡安猛地松开手，任由容青珂滑落在地，然后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又开始在房间里打转，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头。

“不对……不对……”他又开始自言自语，语气变得恐慌，“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吓到你……我不该弄伤你……”

他猛地又扑回容青珂身边，这次动作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小心翼翼的忏悔。他伸出手，想要触摸容青珂腿上粗糙的夹板，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扭曲的痛苦和懊悔。

“疼不疼？青珂……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害怕了……”他的声音颤抖着，甚至带上了卑微的乞求，“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就像以前一样……不，比以前更好！我会对你好的！我只对你好！”

他的情绪切换得如此之快，如此极端，从暴怒的施暴者瞬间变为卑微的乞怜者，看得人毛骨悚然。

容青珂睁开眼，看着眼前这张涕泪交加、扭曲痛苦的脸，心中却涌不起丝毫波澜，只有更深的疲惫和荒谬。

许渡安见他不说话，只是用那种空洞的眼神看着自己，恐慌更甚。他慌乱地在自己脏兮兮的口袋里摸索着，最后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锈迹斑斑的铁皮盒子，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般递到容青珂面前。

“你看！你看这个！”他急切地打开盒子，里面竟然是一些干枯发黄的花瓣碎片，和一些……被踩进泥里的、早已辨认不出原状的鸢尾花残骸。

“我捡回来了……你掉的花……”许渡安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柔情和献宝般的语气，眼神亮得可怕，“我都收着……我一直都收着……我知道你喜欢……”

他看着那些垃圾般的残骸，仿佛看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然后又看向容青珂，眼中充满了希冀：“你看，我记得……我什么都记得……我在乎你的一切……所以，别生我气了，好不好？我们和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他把盒子往容青珂手里塞，那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触感，让容青珂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挥手想要打开！

“别碰我！”他终于嘶哑地低吼出来，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抑制的厌恶和恶心！

这个动作，彻底击碎了许渡安眼中那点可怜的、虚假的希冀。

他的表情瞬间凝固，然后，一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可怕的、死寂的冰冷和疯狂，缓缓覆盖了他的脸。

他慢慢收回了盒子，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低下头，肩膀开始轻微地抖动，发出一种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压抑的咯咯笑声。

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在空旷的废屋里回荡，令人头皮发麻！

“呵呵……哈哈哈……果然……果然还是不行……”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再无一丝一毫的痛苦或乞求，只剩下一种彻底堕入黑暗的、令人胆寒的平静和疯狂。

“软的不行……哄不好……那就只能……”

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因他那诡异状态而本能感到恐惧、向后缩去的容青珂。

他的眼神，冰冷，残忍，带着一种终于撕掉所有伪装、露出本质的解脱感。

“只能……来硬的了。”

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容青珂，如同死神逼近。

“既然你怎么都学不会乖乖待在我身边……”

“既然你怎么都不肯爱我……”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那就恨吧。”

“像前世一样，用尽你的灵魂来恨我。”

“恨，也是一种永远。”

“而且，更牢固。”

他停在了容青珂面前，阴影完全笼罩了他。

容青珂仰着头，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彻底被疯狂吞噬的脸，巨大的、冰冷的恐惧终于再次攫住了他，让他无法呼吸。

许渡安缓缓咧开嘴，露出一个如同恶鬼般的笑容。

“我们……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