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寻屿随手设下隔绝外界的结界。芷昔只觉周遭猛地一静,窗棂透进来的天光像是被什么东西滤过,骤然黯淡了不少。
幸好他们皆是神仙,纵是这般昏暗,视物亦如白昼,倒也不碍事。
寻屿指尖轻弹,案上的琉璃莲花灯便悠悠亮起,昏黄的光晕漫开来,将屋内照得朦胧。他这才慢条斯理地抬手,揭下了脸上的面皮。
灯光下,芷昔终于看清他的真容——那是一张带着肆意不羁的面庞,高眉深目,鼻梁如鹰喙般挺翘,面部轮廓仿佛经刀削斧凿,棱角分明,一双黑眸里还泛着淡淡的金光。
芷昔心头一动,才想起他曾说过自己的真身是金鹏鸟。这般样貌,倒真与他跳脱又锐利的性子合衬,更与金鹏一族天生的桀骜英气相符,莫名让人觉得踏实。
她不及细想,立刻伸手拉住他的手,掌心相对紧紧交握,口中默念起转容诀。
光影微晃间,寻屿那张带着金鹏锐气的脸已转到了芷昔脸上,而他自己,则换上了一张清丽淡雅的女子面容——正是芷昔平日里的模样。他还特意收敛了眼底的活泛,只余下一片空濛,活脱脱成了另一个芷昔,一个带着憨态的笨蛋美人。
芷昔走到妆台前,望着铜镜里那张属于寻屿的脸,深吸一口气,开始模仿他惯常的神情:眼神要深刻却明亮,既要显出聪慧锐利,又要暗藏一丝讥讽,嘴角还得带点洒脱的俏皮。她循着记忆调整着面部肌肉,看着镜中人渐渐褪去自己的温和,活脱脱成了另一个寻屿。
寻屿你模仿得很像,
寻屿在一旁含笑看着。
寻屿看来是把我放在心上了。你很喜欢我。
话音刚落,镜中那张俊俏的男人脸却倏地沉了下来,眉宇间凝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寻屿见状,抬手拍了拍自己胸口,笑道。
寻屿你可别用我的脸做这个表情。没想到你倒是高傲,自尊心这般强。
他忽然眼睛一亮,又道。
寻屿对了,我也来学学。
说着便沉下了脸上属于芷昔的面容,一时间,两张截然不同的脸竟摆出了如出一辙的沉郁模样。
芷昔被他这副模样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一笑,寻屿也学着她笑。
一时间,屋内仿佛冰雪消融,漾起春光明媚的暖意。芷昔嘴角笑容越来越大,最后竟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寻屿见状,不解地皱起眉头。
寻屿有这么好笑吗?
芷昔擦去笑出来的眼泪,喘着气道。
芷昔不知道,就是觉得好高兴,又好滑稽。
寻屿望着她,嘴角缓缓弯起,眼底漾着脉脉温情。
寻屿其实,我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被那张属于自己的面容含情凝视着,芷昔眼底的光一点点亮起来,像浸了暖泉的星辰,满满盛着温柔暖意。寻屿望着她这副模样,竟看得微微出神,连带着脸上那张清丽面皮,都悄悄泛起了一层薄红。
芷昔转身便要开门出去,寻屿忙伸手拉住她,抬眼望了望檐角瓦上,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寻屿寻屿这张脸,断断不能出现在芳梧洲。
他沉吟道,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张人皮面具递过去。
寻屿这样吧,你戴着这张牧风的脸走出这个院子。
芷昔接过面具,眼中满是惊奇。
寻屿如此一来,牧风才不会凭空消失,省得惹人疑窦。
寻屿笑了笑,指腹轻轻在自己脸上一碰,原本属于芷昔的清丽面容褪去,转瞬间又变成了牧风的模样。
寻屿后头的事,还得靠它掩人耳目。
芷昔捧着面具,惊得半晌说不出话,半晌才道。
芷昔你……你要一个人假扮两个人?
寻屿朝她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黑眸里闪着笃定的光,仿佛在说一切尽在掌握。“戴上吧,放心去。”他将那枚牧风的面具又往前递了递,指尖轻叩她的手背,示意她快些戴上离去。
芷昔望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从容,心头那点疑虑渐渐消散,接过面具依言戴上。面具贴合肌肤,微凉的触感传来,镜中已换作牧风那副寻常模样。
她最后看了眼寻屿,见他仍维持着“芷昔”的扮相,眉宇间却藏着金鹏鸟独有的锐利与沉稳,便推门踏入了院外的光影里。
雕花木窗上,映着一道隽秀的剪影。窗内,芷昔正安静地坐在木案后温书,指尖偶尔拂过泛黄的书页,神情专注得很。
既不见她舞枪弄棒,也不见她挥剑练招。应渊趴在墙头看了半晌,只觉得好生奇怪,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应龙。
应渊你下去试试她?
应龙却摆了摆手,目光落在窗上那道影子上,语气难得正经。
应龙她总算能消停下来了。前阵子囫囵吞枣被塞了那么多技法,正好趁这段时间沉淀沉淀。等过了这一百年,我再教她战技不迟。
应渊斜睨着他,满眼怀疑。
应渊你这话是认真的?
应龙没再接话,只身子往后一撤,轻巧地跳下墙头,扬长而去。
应渊哼,倒是坦荡,一点私心也没有。
应渊摸着鼻子,低声嘀咕。他可没应龙那般“无私”,目光一转,便落到了时常出现在芷昔院中的那个仙侍“牧风”身上。
最好……能让这个牧风永远消失在芷昔面前。
应渊的手悄然攥紧,指节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