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歌柳台的飞檐,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呜咽,像谁被捂住了嘴的啜泣。桓钦脚步一顿,侧耳细听。
桓钦这哭声……
芷昔已抬步往阁楼而去,月光洒在她素色的衣袍上,映得身形愈发清瘦。
芷昔上去看看。
两人蹑足登上阁楼,推开虚掩的木窗,正见窗畔立着位妇人。她一身织金绣凤的宫装,在月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青丝如瀑垂落肩头,侧脸轮廓被月光勾勒得宛如玉雕。
最惊人的是那双眼睛,此刻虽蒙着泪光,却亮得像盛着星子,灵动得仿佛能看透人心。
桓钦阅过三界仙娥,见惯了瑶池仙姿,此刻竟也看得微怔,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一时忘了移开。芷昔眼角余光瞥见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心头暗警——桓钦这反应,莫不是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念头刚起,芷昔已上前一步,恰好挡在桓钦身前,对着那妇人拱手。
芷昔深夜风凉,不知夫人何故伤怀?
妇人闻声拭去泪痕,缓缓转过身来。她的目光在芷昔脸上打了个转,又扫过其后的桓钦,忽然轻笑一声。
玉房公子骨骼清奇,眉宇间带着股超脱之气,倒比那宫里的老道更像神仙。
这话一出,芷昔倒是微讶。她此刻扮作男子模样,言行举止皆刻意收敛仙韵,没想到竟被这妇人一眼看出端倪。她敛了神色,复又一拜。
芷昔夫人谬赞了。只是不知夫人何出此言?又提及老道,是宫中哪位道长?
玉房果然是个妙人,说话滴水不漏。
妇人笑得更欢了,眉眼弯弯,方才的愁绪散去不少。她忽然伸出手,轻轻执住芷昔的手腕,指尖温软。
玉房且随我来吧。
芷昔一怔,下意识想抽手,却被她握得颇紧。身后的桓钦踏前一步,似要开口,却见那妇人已拉着芷昔往阁楼外走去,只好按捺住,默不作声地跟上。
穿过几重回廊,便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大殿。殿中丝竹悦耳,几名舞姬正旋身起舞,为首的那位身段极柔,水袖翻飞间却没什么情绪,像尊精致的木偶。
殿上御座里,身着玄色龙袍的男子正漫不经心地看着歌舞,见妇人进来,立刻招手,语气带着几分独有的亲昵。
赢政玉儿快过来,尝尝这刚从西边贡来的琉璃果。
那被唤作“玉儿”的妇人正是玉姬,她回头对芷昔和桓钦使了个眼色,才快步走到嬴政身边。
嬴政已拿起一串紫莹莹的葡萄,正要递到她唇边,目光却落在了她身后的两人身上,尤其是被玉姬牵着的芷昔,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赢政你说殿中闷,出去透气,寡人等了你许久。
嬴政的声音冷了几分,手指捏着葡萄藤。
赢政好不容易回来,怎还带个后生?寡人平日待你,难道有半分薄待之处,让你需得在外寻人作陪?
他话音刚落,连那一直专注于跳舞、仿佛周遭一切都与己无关的云美人,都忍不住朝这边瞥了一眼,水袖的动作慢了半拍。
玉姬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连忙垂眸,声音带着几分小心。
玉房政哥,你再仔细看看。
嬴政的目光重新落在芷昔身上,从她清俊的眉眼到挺直的鼻梁,忽然“哦”了一声,眼底掠过一丝了然,语气却更冷了。
赢政你也要学旁人给寡人献美?
他顿了顿,视线转回玉姬脸上,带着几分失望?
赢政这天下的美人,寡人见得多了,唯独希望你是个例外。你若有什么想要的,直接与寡人道便是,这般拐弯抹角,倒生分了。
玉房大王眼里,就只看得见美色吗?
玉姬又气又急,声音都拔高了些。
玉房她不是寻常人,她是仙人呀!
嬴政闻言,倒愣了一下,随即抚着胡须笑了起来。
赢政原来玉儿是给寡人带来了一位仙人?
他打量着芷昔,眼神里带着审视。
赢政那寡人倒要看看,这位仙人有何过人之处,比起寡人的妙元道长又如何?竟能得我玉夫人如此青睐。
玉姬闻言,连忙看向芷昔和桓钦,眼中满是期待。她盼着这两位真仙能揭穿那老道的真面目,让嬴政清醒过来。
可芷昔和桓钦却心头一沉,脸上泛起几分尴尬。他们虽是货真价实的仙人,可这皇宫之内,尤其是在这位人间帝王的龙气笼罩下,体内的灵力竟像是被无形的枷锁困住了,一丝也调动不得。别说点石成金、腾云驾雾,便是最简单的隔空取物都做不到。
此刻面对嬴政探究的目光,两人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殿中的丝竹声还在继续,云美人的舞步依旧,可空气里却弥漫开一股微妙的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