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仙域的晨光漫过莲池，芷昔却没心思赏景。近来她一看见余墨，心里就发堵，总想着躲着走。
仙域虽大，可没了余墨的灵铢补贴，她那点微薄的月俸，连天巧阁下个月要出的“蓝蝶寻梦”的零头都不够。
其实她也说不上“蓝蝶寻梦”到底好在哪，可天界仙娥们都在盼，每一季的流行她都得抓住，这是面子，更是她仙尊身份该有的排场。
这会儿她正蹲在墙角数蚂蚁，眉头皱得紧紧的，一想到换不到钗子，心里就痒得难受，连蚂蚁搬家的队形都没心思看了。
余墨躲在这里做什么？
余墨的声音突然传来。芷昔抬头，见他立在不远处，手里还拿着个布包。
她赶紧收敛神色，却还是掩不住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余墨走近，伸手轻轻按在她腕间的南柯镯上。
那镯子看着华丽，实则只能变些蚂蚁，说是件美丽的废品也不为过。
随着他指尖灵力涌动，地上那片密密麻麻的“蚂蚁王国”瞬间消失。芷昔从镯子营造的小空间里出来，闷声道。
芷昔你别管我。
余墨给你。
余墨却摊开手，掌心里躺着一把莹润的灵铢，颗颗饱满。芷昔眼睛一亮，立刻接过来。
芷昔你从哪里弄来的？
余墨我寻朝澜借的。
余墨轻咳一声，避开她的目光。芷昔捏着灵铢的手顿了顿，垂下眼眸。
原来为了她的念想，余墨竟还去欠了别人的人情。
余墨快去换你想要的宝物吧。
余墨笑着鼓励她，语气温柔得让人心头发软。
芷昔吸了吸鼻子，眼眶竟有些发热，她实在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温柔到这等地步。
余墨见她泛红的眼角，又从怀里掏出手帕，还顺带拿出了那本熟悉的账本。芷昔却没再计较。
她早看出来了，余墨记账不过是做做样子，从未真的逼她还债。
她伸手轻轻搭在他手背上，大眼睛亮晶晶的。
芷昔想去凡间看看吗？明天是三月三桃花节。
余墨扫了她一眼，又飞快挪开视线。芷昔心里一紧，赶紧补充。
芷昔去罢！
见他没动静，又拉着他的手臂软声道。
芷昔近来也无事，修行也不急于一时，就下凡走走吧！
那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儿，倒少见。
好半晌，余墨才轻轻点头，耳尖微红，还带着一丝少年人的矜傲。
芷昔长松一口气，其实这是颜淡特意交代的，让她带余墨过回凡间的节，补补他缺失的“童年”。
她心里暗自嘀咕：都这么大个头了，还谈什么童年，也不知道颜淡操的哪门子心。
次日清晨，余墨特意换上了一身玄色锦袍，领口还绣着暗纹，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芷昔看着他这副盛装打扮的模样，突然生出一种“家长带孩子出门”的错觉。
她忍不住笑了。
看来看人真不能只看外表，余墨看着清冷，心里倒藏着几分细致。
颜淡这丫头，倒真是慧眼如炬。
刚踏入凡间的桃花镇，芷昔便被满眼的粉色晃了眼。
街上满是执手游春的年轻男女，有的互赠香囊，有的共簪桃花，连空气中都飘着甜腻的情意。
她下意识瞥了眼身边的余墨，只觉得脸颊发烫，尴尬得手脚都不知往哪放。
这桃花节分明是小情侣的节日，颜淡怎么会出这种馊主意？
芷昔暗自腹诽，赶紧冲余墨摆手。
芷昔你自己尽兴，别管我。
说着便侧身躲到隔壁的茶摊前，抓起茶壶往杯子里猛灌，哗啦啦的水流声衬得她“很忙”。
余墨却没走，就立在茶摊旁，静静望着她忙乱的模样，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
芷昔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面皮烫得几乎能煎熟鸡蛋，只得硬着头皮放下茶壶，强装镇定道。
芷昔那我们……且游游，看看别人，学习学习。
话音刚落，余墨便伸手，自然而然地拉起了她的手。芷昔像被烫到似的猛地一惊，慌忙挣扎。
芷昔干什么？
余墨抬眼，示意她看向不远处的灯笼摊。那里正有一对男女手牵手站着，男生正为女生挑选绘着桃花的灯笼，模样亲昵。
余墨他们都这样。
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芷昔打了个哆嗦，赶紧抽回手，压低声音道。
芷昔你别跟着他们学坏了！这是凡间情侣才做的事！
余墨的神情瞬间变得复杂，眉头微蹙，没再说话。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街上的对对男女，看着他们或嬉笑打闹，或低声私语，又转头看向身旁手足无措的芷昔。
她明明主动邀自己下凡过节，却又对亲密举动避之不及，行为颠三倒四，实在不合常理。这背后究竟有何深意？
灵魂中转站的光晕渐渐黯淡，颜淡握着最后一万愿力点，指尖微颤地将其充入世缘镜。
镜面上的流光闪了闪，随即浮现出一行小字：“剩余观世时间：一个时辰”。
她的目光落在镜中凡间的桃花镇，心口却猛地一揪——上次同余墨赴桃花节，分明已是万年前的事了，可兰溪镇的灯火、漫街的桃花香，却还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她想起那年的拥挤人潮，余墨怕她被撞到，始终将她护在臂弯里，小心翼翼地拨开人群。
想起他排队半个时辰，为她买的那盏绘着并蒂莲的桃花灯，灯芯暖光映着他眼底的笑意。
想起他捏着糖人递过来时，指尖沾着的细碎糖霜；想起两人登上镇东的望仙台，头顶突然炸开漫天烟花，他下意识将她往怀里带了带，轻声说“小心落灰”。
那些平常又温暖的片段，散落在岁月里，像一颗颗被遗忘的珍珠，此刻被世缘镜一一拾起，串成了回忆的项链。颜淡望着镜中模糊的光影，忽然有些恍惚。
自己那时怎就那般快乐？快乐到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延续，竟轻慢了每一刻的珍贵。
可后来，岁月翻涌，那些曾被她轻贱的快乐，却成了滚烫沉重的烙印，一次次碾过她的心扉。
每当深夜梦回，兰溪镇的桃花香总会如约而至，带着无尽的伤感与追忆，提醒她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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