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客人

野松坡的任务顺利完成，那锭沉甸甸的银子也换成了几包味道正常的药材（以及一小包巫泠用来“调试”的不知名草根）。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正轨——如果正轨是沈遥每天在镖局门口拍着胸脯吹牛揽客的话。

这天日头正好，沈遥换上了她那件半新不旧但洗得发白、袖口磨出毛边的“说书专用装”，往门口那张瘸腿高凳上一坐，旁边戳着那把拔不出来的“无名”锈剑当招牌。

她一敲不知从哪个破锣上拆下来的铜片，“当啷”一声清响，立刻开始她的“江湖传奇脱口秀”：

“哎——诸位走南闯北的过客，行侠仗义的豪杰，打尖儿的歇脚的都往这儿瞧啊！咱威扬镖局，那可不是浪得虚名！”

“遥想当年，镇北大将军押送十万火急军饷，途径‘黑风林’，那是何等险恶？九环妖刀屠万手带着三千响马拦路打劫！那场面，刀光剑影，日月无光！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咱威扬镖局前任总镖头姜老英雄……”

沈遥猛地一拍大腿，唾沫星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一个‘鹞子翻身三点头’，手中判官笔化作追魂夺命的阎王帖！唰唰唰！那是三进三出响马阵！愣是在屠万手脸上画了个大王八！嘿！屠万手捂着脸嗷嗷叫，十万军饷一分一亳都没少！从此啊，‘判官笔’的名号那是……”

就在沈遥吹得天花乱坠之际，对面街角一个不起眼的凉茶摊上，一位穿着鹅黄软烟罗裙、梳着双螺髻、簪着珍珠小簪、通身精致得不似凡尘人物的少女正捧着一杯粗瓷茶碗，小口啜饮，动作说不出的优雅。

正是赵聆歌。

她看似专注地喝茶，眼角的余光却精准地锁定了威扬镖局门口那个声音洪亮、眉飞色舞的身影。

“呵，‘判官笔’？”赵聆歌心里的小本本刷刷记录，“又有新编的段子？上个月在一品楼听隔壁桌说的是‘飞龙探云手’偷了屠万手的裤腰带？”

她的好奇心像被羽毛搔着，痒得不行。“这破落镖局还真有点意思，天天吹，吹得跟真事儿似的……”

沈遥的传奇故事正说到“威扬镖局智斗东海水匪，用九九八十一坛陈年老醋熏跑了鲨鱼将军”的精彩处——

“咣当！”

镖局大堂里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瓷器碎裂声，隐约还夹杂着姜棠有些无语的笑声：“石淼！毛手毛脚的！”

正听得津津有味的赵聆歌耳尖微动，身体不易察觉地往镖局方向倾斜了几度。

八卦！绝对是内部八卦！职业本能让她心潮澎湃。

只见一个穿着豆绿衫子、模样清秀但一看就有点冒失的小姑娘正手忙脚乱地蹲在地上收拾打碎的盘子碎片，脸蛋通红，对着桌旁温柔端坐的姐姐连声道歉。

而那个总是没什么表情、像个精致人偶的姑娘，默默地蹲在院子角落的火灶旁，对着一个冒着诡异蓝烟的小药炉扇着扇子，那专注劲儿，仿佛在炼制仙丹。

这一幕日常小插曲，在赵聆歌眼中充满了微妙的戏剧性和神秘感。她放下茶碗，款款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决定进行“亲（偷）自（听）考（刺）察（探）”。

“老板，结账。”她声音清脆如铃。

不多时，赵聆歌便施施然走进了威扬镖局的院子。她的打扮和气质与这粗犷（其实就是穷酸）的环境格格不入，如同误入凡尘的九天玄女。

姜棠第一个注意到这位不同寻常的客人，起身迎道：“姑娘用饭还是寄信？”

赵聆歌甜甜一笑，笑容无懈可击：“走了半日有些饿了，贵镖局可有拿手的……呃，便饭？”她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院子里收拾碎片的石淼、灶台边的巫泠、以及门口还在口若悬河的沈遥。

“有，有，您稍坐。”姜棠点头，示意石淼去厨房弄点简单的饭菜。

饭菜很快端上来了，很寻常的家常菜：一碟酱拌时蔬，一盘咸肉丝炒青豆，一碗糙米饭。

赵聆歌落座在靠窗的位置，优雅地拿起筷子，小口进食。

她的注意力，至少有一半放在了镖局中的声音上：

门口沈遥的牛皮正吹到关键处：“那一夜，黑沼泽雾气弥漫！只听得……”

姜棠正低声训导石淼：“说过多少次，上菜要稳！心思都飞哪儿去了……”

石淼垂头听训，大气不敢出。

赵聆歌的耳朵敏锐得像雷达探测器，捕捉着每一个细节。她的眼神在饭菜和院子里的几人之间快速流转，试图从中拼凑出更真实的“威扬镖局画卷”。

就在这时，一直蹲在灶台旁的巫泠似乎完成了她的“仙丹炼制”。她直起身，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看着赵聆歌的背影。

巫泠的表情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但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研究兴趣”。这位客人气息虚浮，眼下有淡淡青影，气血有轻微阻滞之象……关键是，她探头探脑的样子，很像后山那些紧张兮兮偷果子的小松鼠。

非常适合测试一下新研制的“归息宁神散·民用温和版·睡前服用辅助剂”。

（巫泠你不要在做毒药了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