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间狭小压抑的旅店房间,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
窗外,村寨彻底沉入黑暗,只有零星几点昏黄的灯火,如同鬼火。
然而,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寨子本身却毫无征兆地沸腾起来。
一种不同于集市日刻意营造的、近乎狂热的喧嚣,如同野火般瞬间席卷了整个若榭寨。
铜锣被奋力敲响,沉闷而急促的鼓点震荡着空气,取代了往日的劳作声响。
鲜艳的彩旗和绘制着奇异花卉图腾的幡布,被匆忙挂满了吊脚楼的檐角和寨中的小径。
空气中弥漫起浓烈到刺鼻的混合香气,是焚烧的某种树脂、碾碎的奇异花瓣、还有大量牲畜油脂被炙烤的味道。
村民们换上了更加隆重、色彩也更加饱和刺眼的服饰,脸上涂抹着用矿石和植物汁液调制的油彩,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亢奋的光芒,与之前的空洞热情判若两人。
青壮汉子们抬着捆缚好的、还在挣扎的牛羊猪等牲口,走向寨子中心。
妇女们捧着大筐新鲜采摘、却形态妖冶从未见过的花朵。
孩子们被约束在大人身边,小脸上也画着油彩,眼神懵懂又带着一丝被氛围感染的兴奋。
“走!去看看!” 王胖子按捺不住好奇心,率先冲出了客栈。吴邪、阿宁、张起灵、江子算和黑瞎子紧随其后,融入这突然爆发的洪流中。
寨子中心那片用于集会的空地,此刻已被清理出来,地面用白色的粉末勾勒出一个巨大而复杂的、融合了星辰与花卉的图腾。
空地中央,矗立着一座由黑色巨石垒砌而成的古老祭坛,祭坛表面布满风雨侵蚀的痕迹和暗褐色的、难以名状的陈旧污渍。
此刻,祭坛周围堆满了动物肉品、鲜花和各种奇特的祭品。
人群如潮水般涌向祭坛,却又在距离祭坛十几步开外的地方,被一群神情肃穆、手持缠绕着银环蛇木杖的壮年村民拦住了去路。他们像一道人墙,隔绝了普通村民与祭坛核心。
人墙村民的眼神冰冷锐利,手中的蛇杖微微晃动,杖头的银环蛇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警告声。
就在这万众屏息、鼓点达到最高潮的瞬间,祭坛后方那扇通往寨子最深处、常年紧闭的沉重木门, “吱呀” 一声,缓缓开启了。
八道身影,身着与村民截然不同的、仿佛由某种暗色金属丝线与深紫绸缎编织而成的繁复长袍,袍子上绣着扭曲的星辰与藤蔓交织的图案,脸上覆盖着同样材质、只露出眼睛和嘴唇的诡异面具,如同从远古壁画中走出,一步一步,沉稳地踏上了祭坛。
他们的步伐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踩在无形的鼓点上。
为首一人身形略高,手持一柄镶嵌着巨大幽蓝色宝石的骨杖。
其余七人紧随其后,手中或托着奇异的法器,有扭曲的青铜鸟、盛满黑色液体的石碗,或空着手,但指尖萦绕着肉眼可见的、细微的能量波动。
“是十巫!十巫大人终于出来了!” 人群中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充满敬畏的欢呼和低语。
吴邪瞳孔微缩,立刻低声对同伴道:“十巫?《山海经》记载的十巫,沟通天地的大巫!他们果然还存在!” 他的声音带着震惊和一丝求证般的兴奋。
阿宁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八道身影上。
他们的面具冰冷,眼神透过面具的眼孔投射出来,深邃、漠然,仿佛凝视着虚空,而非眼前狂热的人群。
腰间的白玉铃铛,在这些人出现的瞬间,仿佛感应到什么,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冰片摩擦般的嗡鸣,一股寒意再次爬上她的脊背。
祭坛上,为首的大巫将幽蓝蛇杖重重顿在祭坛中心。
一股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喧嚣的人群瞬间死寂。
他口中开始吟诵起古老而晦涩的音节,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其余七位巫者随之动作:有人将黑色液体泼洒在祭坛纹路上,液体如同活物般流动;
有人双手结出繁复的手印,空气中似乎有微光闪烁;有人摇动手中的青铜鸟,发出空洞而辽远的鸣响。
整个祭坛区域,光线似乎都发生了微妙的扭曲,一种沉重而压抑的能量场笼罩下来。
村民们纷纷虔诚地跪伏在地,口中念念有词。
“这是在占卜什么?” 吴邪压低声音,眉头紧锁,“看这阵势,非同小可。”
王胖子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乖乖,胖爷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太刺激了!”
就在几人凝神观察时,一个负责维持秩序、离他们较近的村民头目,似乎听到了他们的低语,转过头来。
他脸上依旧保持着对祭坛的敬畏,但看向阿宁他们的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和驱逐意味:“贵客远来,能赶上‘祭花神’盛典是福分。但此刻是十巫大人为祈求祖灵庇佑,沟通天地,以确保‘长生花’顺利盛开的紧要关头,外人不得靠近惊扰。请退后观礼,莫要冲撞了神灵!”
“祭花神?长生花?” 黑瞎子墨镜后的眼神一闪,抓住了关键词。
他想起寨子边缘那条浑浊的江水环绕的江心岛,岛上那株如同擎天巨爪般刺向天空、却通体焦黑、毫无生气的参天枯树,“你们祈求祖灵庇佑的,就是让那棵死树开花?”
村民头目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被更深的虔诚覆盖:“正是!长生花乃我巫族圣物,千年一开花,花开可通幽冥,可得长生!此次盛典,便是祈求祖灵庇佑,令神树复生,圣花绽放!”
透过人群缝隙和吊脚楼的间隙,可以看到远处江心岛上那株巨大枯树的剪影,在灰暗的天幕下狰狞而绝望。
祈求一棵枯死三千年岁月的巨树开花?
这与其说是祭祀,不如说是一场绝望的、指向虚妄的仪式!
吴邪和阿宁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荒谬与更深的不安。
这“长生花”的传说本身就透着诡异。而更让吴邪在意的是。
“等等,” 吴邪的目光再次聚焦在祭坛上那八道身影,手指在身侧无意识地快速点动,“一、二、三…………七、八。《山海经》明确记载‘十巫’,巫咸、巫即、巫盼、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位大巫。这祭台上…………怎么只有八个?”
他的声音虽低,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
阿宁、张起灵、黑瞎子、王胖子,甚至江子算,都瞬间将目光死死锁定在祭坛上。
仔细看去,祭坛上确实只有八位巫者!他们的站位虽然符合某种仪轨,但祭坛核心区域,明显还预留了至少两个位置!那位置空悬着,在肃穆的仪式中显得格外刺眼。
八位巫者各司其职,动作庄重。
但镜头刻意在祭坛中心偏左和偏右两个空位稍作停留,那里地面光滑,与其他地方布满岁月痕迹不同,仿佛常有人站立。
少了哪两个?
是早已陨落?还是……被刻意隐藏?
这缺失的两位大巫,与寨子里消失的老人、与他们讳莫如深的二十五年前、与那株被祈求开花的枯树“长生花”,又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联系?
祭坛上,巫者的吟诵声越发高亢诡异,幽蓝骨杖顶端的宝石光芒吞吐不定。
跪伏的村民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随着吟诵的节奏起伏跪拜。
而祭坛下,被隔绝在外的阿宁一行人,如同闯入异度空间的旁观者,在这狂热而诡异的“祭花神”盛典前奏中,嗅到了更加浓烈、也更加危险的秘密气息。
那株江心岛上死寂的枯树,在扭曲的光线和狂热的祈愿中,仿佛投下了巨大的、不祥的阴影。
祭坛上八巫的诡异仪式与两个刺眼的空位;人群狂热跪拜的背影;以及远处江心岛上,枯树在晦暗天光下如同巨大问号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