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险而又险翻过了障碍。
头顶那朵散发着微光的白云,以及云上那位债主女神和她的话痨系统,似乎陷入了沉睡,许久没有声音传来。这种“安静”非但没有带来轻松,反而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等待未知的沉闷。
吴邪和王胖子在遗迹角落研究着几尊风化严重、面目狰狞的人面鸟雕像。
即使没有王胖子的炸药,吴邪想起系统之前关于“洞口”的警告,还是心有余悸地招呼众人,用石块和湿泥将雕像上那些可能通往危险之地的孔洞仔细封堵了起来。动作带着一种亡羊补牢的谨慎和无奈。
然而,雨林的恶意无处不在。短暂的宁静被两声凄厉的惨叫打破!
“哎哟喂——!!!”
“嘶——疼死老子了!”
他俩被草蜱子咬了,目前拿着匕首在互相清理。
吴邪疼得龇牙咧嘴,声音都变了调,手忙脚乱地翻找打火机。
“来了来了!天真你忍着点!”王胖子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接过吴邪递来的打火机,金属外壳在火光下反射着冷光。他咬咬牙,用烧红的金属头猛地按向吴邪小腿上一个鼓胀的草蜱子!
“嗤——!”一股皮肉烧焦的糊味伴随着吴邪杀猪般的嚎叫瞬间响起!
“嗷——!!!死胖子你轻点!!”
“别动!忍着!下一个!”
紧接着,角色互换,吴邪也颤抖着手,用同样的“酷刑”对付王胖子背上的草蜱子。
一时间,营地被两人的鬼哭狼嚎和打火机“咔哒”的开关声填满,场面既狼狈又带着点黑色幽默的荒诞。
汗水、泪水混杂着拍死的草蜱子流出的黑血,让两人看起来惨不忍睹。
众人换了个营地驻扎。
张起灵已离开了篝火旁。他沉默地走入营地边缘的幽暗雨林,身影很快被浓密的枝叶吞没。片刻后,他带着几株散发着奇异辛辣气味的植物返回。
他坐在火堆旁,将那些植物揉碎,碧绿的汁液滴落在篝火边缘的石头上,立刻腾起一股带着强烈驱虫效果的辛辣烟雾。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垂着眼睑,将沾着汁液的叶片递给吴邪和王胖子示意他们涂抹。
火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跃,却照不进那双深潭般的眼眸。
他周身的气息沉静得可怕,仿佛一座正在积蓄力量的火山。
系统所说的那个未来:他死在孩子出生前,阿宁死在孩子九个月时。这未来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思绪。
他本不该信的。
可是那“预言”中透露出的细节一次次被验证,让那冰冷绝望的未来图景,正带着越来越沉重的分量压在他的心头。可信度……似乎在无法抗拒地攀升。
那个孩子在他心中越来越具体。鲜活,充满生命力。
阿宁同样没有睡意。
她抱着膝盖坐在离火堆稍远的一块石头上,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黑暗的丛林深处,但她的心绪却远非表面这般冷静。
系统的“剧透”如同精准的手术刀,每一次都切中要害。它对危险的预知,对环境的了解,甚至对队伍成员性格和行为的“推演”,都准得令人毛骨悚然。
这种“准”,像无形的铁链,正将那“父母双亡,孩子飘零”的悲惨未来,一点点拉近到令人窒息的距离。
她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那个拥有挥手间改天换地、视数千年长生如无物的女神,为什么要编造一个如此详尽又如此绝望的谎言来欺骗他们这群蝼蚁?挥挥手就能让他们消失得无影无踪,何必费此周章?这个念头,让那“预言”的可信度,在她心中也沉甸甸地压了下来,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就在这沉重的思绪如同浓雾般笼罩营地,众人各怀心事、沉默压抑之际——
嘶嘶——
一种极其轻微,却带着冰冷粘腻质感的摩擦声,如同毒蛇吐信,从营地两侧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深处传来!这声音瞬间刺穿了雨林背景的虫鸣,让所有人的寒毛瞬间倒竖!
紧接着!
轰!咔嚓!
左侧和右侧,巨大的树干如同脆弱的火柴杆般被蛮力撞断!两个庞大得超乎想象的狰狞蛇头,猛地从幽暗的树冠阴影中探了出来!
那蛇头大如水缸,覆盖着暗沉如生铁的鳞片,三角形的蛇瞳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冰冷、嗜血的金黄色光芒,竖立的瞳孔死死锁定了火堆旁的众人!猩红分叉的蛇信如同致命的鞭子,快速吞吐,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腥风扑面而来,带着浓重的腐肉气息!
两条!竟然有两条如此恐怖的巨蟒!它们庞大的身躯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别动!盯着它的眼睛!”张起灵冰冷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刀锋,瞬间划破死寂!他身体微弓,黑金古刀已然出鞘,冰冷的刀锋斜指地面,反射着跳跃的火光,整个人如同一张拉满的硬弓,散发出极度危险的气息。
然而,这两条巨蟒的目标异常明确!它们庞大的头颅微微后缩,那是进攻的前兆!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营地!被锁定的感觉让每个人如坠冰窟!
“靠!”黑瞎子低骂一声,墨镜下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
他毫不犹豫地拔出腰间两把特制的短刀,身体如鬼魅般滑向右侧那条巨蟒,主动承担了其中一条的压力!“哑巴张!左边归你!”
张起灵没有回应,他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般迎着左侧那条巨蟒冲了上去!黑金古刀在幽暗中划出一道凄冷的弧光,直劈巨蟒七寸!
铿!铛!
刀锋与坚硬的蛇鳞猛烈碰撞,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火星四溅!巨蟒吃痛,发出一声沉闷的嘶吼,庞大的蛇尾带着万钧之力,如同攻城巨锤般横扫而来!所过之处,碗口粗的树木如同枯草般被拦腰扫断!
张起灵身形如电,在间不容发之际腾挪闪避,刀光翻飞,每一次挥刀都精准地斩向巨蟒的要害。但巨蟒的力量和防御都远超想象,鳞甲坚硬异常,刀锋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
几个回合后,巨蟒的尾巴再次携着恶风抽来,角度刁钻!张起灵刚刚格开蛇头的一次扑咬,躲闪不足,被巨蟒尾巴一掀!
张起灵整个人凌空飞起,在空中几个翻滚后落地!
“小哥!!!”吴邪失声惊呼!
就在这千钧一发、左侧巨蟒那狰狞的蛇头带着腥风,张开足以吞下牛犊的血盆大口,朝着众人噬咬而下的瞬间!
云端之上,被尖叫吵醒又被眼前“蝼蚁打架”弄得更加不耐烦的千弥,终于彻底怒了!
“啧!麻烦!”她清越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清梦的起床气和不容置疑的冰冷威严。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寒意,瞬间从阿宁所站的位置爆发出来!那寒意并非来自阿宁,而是来自她脚下的大地!仿佛沉睡在地心深处的万载玄冰骤然苏醒!
咔嚓!咔嚓嚓
以阿宁的脚尖为中心,肉眼可见的、散发着幽蓝寒气的冰霜瞬间蔓延开来!地面坚硬的土壤和岩石在冰层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寸寸龟裂!冰层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向外疯狂扩散,所过之处,一切都被冻结!篝火瞬间熄灭,只留下几缕扭曲的青烟也被冻结在空中!
与此同时!
刺骨的寒风毫无征兆地凭空卷起,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呼啸!无数鹅毛般的雪花夹杂着坚硬的冰晶,被狂暴的飓风裹挟着,从云层中倾泻而下!
这是是神祇的意志在物质层面的直接具现。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几秒。
营地里的所有人,无论是试图冲过去救张起灵的吴邪和阿宁,还是正与另一条巨蟒缠斗、险象环生的黑瞎子,或是脸上还凝固着惊恐表情的王胖子、解雨臣、霍秀秀……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的视野中,只剩下那毁天灭地般的景象:
脚下的冰层还在疯狂蔓延,瞬间覆盖了整个营地,甚至爬上了旁边的参天古木!原本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热带雨林乔木,在短短几息之间,迅速挂满了晶莹剔透、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冰棱。
粗壮的枝干被厚重的冰层包裹,翠绿的树叶被冻结在冰晶之中,保持着被寒风席卷的姿态,整个雨林,从地面到树冠,瞬间化作了一片死寂的、美得惊心动魄也恐怖得令人窒息的冰晶森林。
而那两条前一秒还在肆虐咆哮、散发着滔天凶威的远古巨蟒,此刻保持着进攻的姿态,被永恒的寒冰彻底封印!
左侧那条,血盆大口距离张起灵的头颅不足半米,猩红的蛇信还保持着吐出的动作,冰冷的蛇瞳中凝固着嗜血的凶光,庞大的身躯上覆盖着厚达数尺的幽蓝坚冰,如同两座狰狞的冰雕艺术品!
右侧那条,正与黑瞎子缠斗,蛇头高昂,獠牙毕露,蛇尾卷曲,整个扑击的姿态被完美地冻结在冰层之中,黑瞎子惊险闪避,墨镜上甚至凝结了一层薄霜!
寒风卷着雪花冰晶,在这片突然降临的冰封世界里呼啸肆虐。篝火的余烬被彻底冻结,只剩下冰冷的石块。
寒冷。
唯有云端之上,千弥瞥了一眼下方那两座栩栩如生的巨蟒冰雕,红唇微启,带着一丝嫌弃和理所当然,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呼啸的风雪:
“嗯,死透点好。省得以后我徒弟来找药的时候,还得给她爹报仇。”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狠狠砸在下方所有被冻僵(物理和心理双重意义上)的众人心中。
阿宁站在冰层中心,感受着刺骨的寒意,她缓缓低下头,看着一片晶莹的雪花无声地飘落,瞬间融化成一点冰冷的水渍,仿佛一个无声的烙印。
她再抬头看向那两座散发着死亡寒气的巨蟒冰雕,又看向不远处靠在冰墙上、眼神同样陷入极致空茫的张起灵……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洪流,彻底将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