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如同凝固的玻璃,布满裂痕,濒临破碎。
张起灵的黑金古刀寒光吞吐,刀尖所指,是足以撕裂神权的反抗;
巫咸手中的幽蓝骨杖光芒暴涨,杖身嗡鸣,凝聚着三千年的狂热与不容亵渎的“天命”。
双方的力量在狭小的空间内疯狂对冲,客栈的木质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
阿宁腰间的白玉铃铛嗡鸣已至极限,尖锐的声音仿佛要刺穿耳膜。
就在这毁灭一触即发的临界点!
巫咸面具后那双燃烧着狂热的眼睛,在扫过阿宁冷静拒绝的面庞和张起灵眼中那不惜毁天灭地的守护意志时,极其细微地闪烁了一下,夹杂着一种深沉的、洞悉一切的权衡。
巫咸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手中凝聚着恐怖能量的幽蓝骨杖,向下压低了半分。
杖顶宝石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了一瞬,那股狂暴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一丝。
“……”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仿佛叹息又似沉吟的低响。
这微小的变化,在紧绷到极致的气氛中,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吴邪惊疑,王胖子茫然,黑瞎子若有所思,江子算警惕不减,张起灵刀势未收但目光更锐利。
巫咸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之前的愤怒嘶吼,变成了一种低沉、平缓,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语调,仿佛古老的咒语,直接敲打在灵魂之上:
“外乡人……你们的刀锋,指向命运;你们的守护,源于恐惧……”
他的目光越过张起灵,似乎穿透了阿宁冷静的表象,直抵她灵魂深处那份挥之不去的迷茫,
“你们跋涉至此,所求为何?是这莽莽群山?是这虚妄的长生?还是……缠绕在你血脉之中,如同迷雾般的起源?”
阿宁抬头,剧痛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动,血脉起源……这正是她追寻的终极答案!
巫咸捕捉到了这一丝震动,他面具下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近乎悲悯的冷漠:
“神女之事,关乎天命,亦非朝夕可成。祖灵指引,自有其深意。然……”
他话锋一转,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诱惑力,“若尔等所求,是那被时光掩埋的‘真相’……是‘她’从何而来,为何持有‘归墟铃’?”
他目光再次落在白玉铃铛上,“……那么,阻挠与刀兵,并非通向答案之路。”
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客栈外,寨子最深处那片被更加浓郁雾气笼罩、连色彩鲜艳的吊脚楼都避之不及的阴暗区域。
那里,隐约可见一个幽深的山洞入口,洞口爬满了深紫色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奇异藤蔓,周围连鸟鸣虫嘶都彻底绝迹。
“巫即……” 巫咸缓缓吐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混杂着忌惮、疏离,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通晓万物之蛊,洞穿生死之秘。他是时间的遗民,是活着的禁忌……亦是这寨中,唯一知晓‘全部’真相之人。”
那片阴暗区域:雾气如活物般蠕动,紫藤磷光诡异闪烁,山洞入口如同巨兽之口,散发着不祥的死寂。
“他避世于蛊穴,非人非鬼,早已……超脱了凡俗的桎梏。” 巫咸的声音带着一丝奇特的强调,“正因如此,他才得以窥见长生花枯萎的根源,得以……避开我族血脉中那恶毒的短命诅咒,活过了四十之限,成为这寨中唯一的‘长者’。”
吴邪和王胖子倒吸一口冷气,寨中无老人的根源——短命诅咒。
而巫即,是唯一活过四十的异类。
“尔等若真欲追寻‘她’的根源,追寻那失落于乌江支流之前的过往……” 巫咸的目光重新锁定阿宁,带着一种洞悉命运的深沉,
“便随我来。去问巫即。他的答案,或许能解你心中之惑,亦能……为这僵局,寻得一丝变数。”
“当然,” 他话锋再转,声音重新带上冰冷的警告,骨杖微微抬起,幽蓝光芒再次流转,“踏入蛊穴,生死自负。巫即所在,便是幽冥边缘。他给出的答案,或许比刀锋更利,比诅咒更毒。尔等……可想好了?”
张起灵持刀的手依旧紧绷,但眼中的滔天怒焰被一种深沉的警惕和权衡所取代。
他看向阿宁。
黑瞎子推了推墨镜,低声道:“‘活着的禁忌’……非人非鬼……有意思。这台阶,下还是不下?”
王胖子咽了口唾沫:“蛊穴……胖爷我听着就浑身发毛!但……来都来了……”
吴邪深吸一口气,看向张起灵和阿宁:“小哥,阿宁……真相,可能就在眼前。” 他的眼神也充满警惕,但探寻的欲望同样强烈。
江子算没有说话,只是枪口微微调转,指向了那个幽深的山洞方向,表明了他的选择。阿宁去哪,他去哪。
僵局,并未打破。刀锋未收,骨杖未撤。
但一根通往更幽深、更恐怖秘密的“线”,被巫咸精准地抛了出来。
是以身犯险,踏入那非人之地,追寻可能致命的真相?
还是继续这随时可能流血的、毫无进展的对峙?
阿宁感受着腰间白玉铃铛渐渐平息的嗡鸣,那并非安宁,而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她抬起头,望向张起灵深邃的眼眸,又看向那被紫藤和磷光包裹的、如同通往地狱之口的山洞。
“带路。” 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
巫咸面具后的眼睛,再次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他缓缓转身,幽蓝骨杖指向那片阴暗的区域。
“随我来。” 他的身影率先融入客栈门外浓重的阴影之中。
张起灵收刀入鞘,动作干脆利落,但那冰冷的杀意并未消散,只是内敛如即将爆发的火山。
他紧紧贴在阿宁身侧,如同最坚固的铠甲。
吴邪、黑瞎子、王胖子、江子算紧随其后,带着十二万分的警惕,踏出了客栈,走向那弥漫着磷光与死寂、隐藏着“活禁忌”巫即的蛊穴。
客栈外,跪伏的村民无声地分开一条通路,眼神复杂地看着这群走向寨子最深处禁地的外乡人。
一行人沉默地穿过色彩鲜艳却死寂的寨子,走向那片被刻意遗忘的阴暗。
巫咸的暗紫巫袍在磷光雾气中如同引魂幡。
背景是村民无声的跪拜。
那散发着不祥磷光的幽深洞口,如同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