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阿宁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白日的喧嚣过后,那些深埋的记忆和情绪反而更加清晰地翻涌上来,搅得她毫无睡意。
她猛地坐起身,抱起枕头,赤着脚就走出了房间,径直去敲隔壁张起灵的门。
“叩、叩、叩。”
门很快被打开,张起灵似乎也没睡,穿着简单的单衣,看着她和她怀里的枕头,眼神带着询问:“怎么了?”
阿宁直言不讳,带着点理直气壮的抱怨:“睡不着。我要跟你睡。”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格外清晰。
然而,这话听在隔壁竖着耳朵的几人耳中,却不啻于惊雷!
吴邪在房里差点咬碎了牙根,解雨臣手中擦拭匕首的帕子无声地被撕裂成两半。
白日里黑瞎子那混账一闹,居然阴差阳错给了这闷油瓶这样的机会?!!
而罪魁祸首黑瞎子本人,只能默默捂脸,内心哀叹:“……”得,怪我。
张起灵看着她眼底的烦躁和不容拒绝的坚持,沉默地侧身让开了门口。
阿宁毫不客气地爬上他的床,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
黑暗和寂静放大了感官,也更容易倾吐心事。
她开始断断续续地说起上辈子作为魂体,跟在他身边那六百年的点点滴滴。
那些漫长的、沉默的陪伴,看着他独自承受的一切,越说越觉得伤心。
她翻过身,趴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张起灵,你说……我那个奇怪的能力,能不能解决掉你们张家那该死的天授?”
张起灵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出手指,轻轻抚平她蹙紧的眉头。
半晌,他才低声道:“其实,我没那么可怜。”
他顿了顿,“是你太过在乎我,才会这样想。”
他告诉她,他的天授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而且,或许是因为她的存在,那扇总是引发纷争和痛苦的青铜门,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想起在她写的那些“记忆”里,偶尔会夹杂一些她悄悄添上去的、拐弯抹角骂他不知变通、死脑筋的“私货”,想到这里,他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说到失忆,阿宁忽然坐了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带着点迫不及待。
“对了!有一次你刚失忆,谁也不认识,黑瞎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有个看着就不像好人的人贩子,他想骗你,说带你去找家人,其实是想把你卖掉!”
她的语气激动起来,“我当时急死了,拼命想扯你的头发提醒你,可我根本碰不到你……”
张起灵侧过身,面对着她,在黑暗中认真地听她讲述那段他毫无印象的过往。
“你就那么跟着那个人走了一段路,我心都凉了,以为你失忆了连脑子也坏掉了,真要被人骗走了……”
她话锋一转,带着由衷的赞叹,“没想到下一秒,你毫无征兆地突然发力,甩开那个人就跑得没影了!你好聪明啊张起灵!”
张起灵听完,说:“……一般。”不过如此。
阿宁又想起别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光:“还有,后来我们去看的那些风景,敦煌、黄果树、杜鹃花……其实都是上辈子你带着我去看过的。现在想想,你那时候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你身上了?你好厉害啊,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张起灵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可能,从一开始就知道吧。”
阿宁顿时瞪大眼睛,捶了他一下:“那你怎么六百年都不说!你可真能忍!害我六百多年都没能跟你好好说句话呢!”
她忘了,那时候他根本听不见。
张起灵握住她捶过来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他看着她,眸色深沉,低声道:“对不起。”
其实他也没那么能忍。
比如现在,听着她鲜活的气息,感受着她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喋喋不休地说着只有他们才知道的往事,他就有些忍不住。
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睛,那里曾流过太多痛苦的眼泪。
又吻了吻她的脸颊。
最后覆上她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嘴唇。
阿宁被他突如其来的亲吻打断,含糊地推他:“唔……说话呢!你干什么!”
虽然嘴上抱怨着,她的手却自有主张地滑了下去,好奇地碰了碰他微微滑动的喉结,又摸上他紧实漂亮的腹肌。
张起灵呼吸猛地一窒,抓住她作乱的手,声音变得低哑:“别闹。”
他觉得她真是上天派来磨他的。
阿宁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新玩具,非但没停,反而变本加厉。
两人断断续续地说着话,气息交织,不知是谁先主动,柔软的唇瓣再次胶着在一起,这一次,带上了更多不容忽视的热度和试探,不再是浅尝辄止的亲吻,而是带着积压了太久的情愫与渴望,深入而缠绵。
仿佛要将那错过的六百年时光,都融进这个漫长而温柔的夜里。
第二天清晨,早餐格外丰盛,热气腾腾的粥和精巧的点心摆满了小桌。
黑瞎子终于如愿以偿地坐到了饭桌前,不用再啃冷硬的窝窝头。
然而,他整个人却被一股肉眼可见的浓重怨念笼罩着,活像一只被抢了食盆的大型犬。
他恶狠狠地咬着包子,目光却死死钉在对面神色如常的张起灵身上,那眼神复杂得像是在进行某种无声的控诉和诅咒,又像是在用尽全力瞪着这个“罪魁祸首”。
连带着,吴邪和解雨臣也对张起灵没什么好脸色。
吴邪递碗筷时故意弄得哐当作响,解雨臣则全程冷着一张俊脸,仿佛张起灵欠了他几个亿的生意单子。
整个小院仿佛从一个世外桃源瞬间变成了一个高效的怨气生产地,低气压弥漫,唯有早餐的香气在负隅顽抗。
而被集体针对的当事人张起灵,却完全无视了这三道几乎要把他烧穿的视线。
他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甚至细心地将阿宁喜欢的点心往她那边推了推。
仔细看去,他那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愉悦?
甚至可以说是暗爽。
王胖子乐呵呵地看着这诡异又好笑的一幕,只觉得这群人天天都跟唱大戏似的,太有节目了,光是围观就能多吃两碗饭。
宁丫头这一病,真是把这群爷们儿心底那点弯弯绕绕全给勾出来了!
恰在这时,带着暖意的春风吹进小院,拂动了每个人的发梢。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向外望去。
只见远处山峦上,沉寂了一冬的桃树仿佛一夜之间被春风吻醒,绽放出连绵如云霞的粉白色花朵,绚烂夺目,生机勃勃。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山上的桃花,又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