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子萱&解雨臣（4）

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顺着她的话引向更深处，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对过往的唏嘘：“是啊，阿宁刚刚死在蛇沼，吴邪本就已经十分伤心了。”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曹子萱的“意难平”，她鼓起脸颊，语气带着粉丝特有的愤慨：“三叔真是不做人！阿宁死得太突然了！当时把我气得好几天没睡好！”

她完全沉浸在吐槽和分享“剧情”的情绪里，丝毫没有察觉到对面男人骤然绷紧的指节。

“还有古楼里面，那简直是地狱难度！六角铜铃阵产生幻觉，密洛陀神出鬼没，还有防不胜防的毒气……几重杀招一起来，连张起灵那么厉害的人都脱了一层皮！”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里带着当时追更时的紧张感，“最虐的是潘子……他为了保护吴邪能出去，自己留在了那个充满幻觉的通道里，唱着《红高粱》……就那么……当时可真是赚足了我的眼泪……”

潘子……

死在……铜铃阵……

后面曹子萱还说了什么，解雨臣已经听不清了。

那轻快的、带着抱怨和伤感的女声，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冷静与筹谋。

潘子？那个嗓门洪亮、性子耿直、跟着三叔刀山火海都敢闯的潘子？会死在那个地方？为了保护吴邪？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近乎预知的悲恸席卷了他。

他仿佛能听见那遥远的、绝望又豪迈的歌声在幻觉弥漫的通道里回荡……这不再是书上的几行字，而是即将发生在那个他认识、并且某种程度上已经视为同伴的、活生生的人身上的命运！

“解雨臣？解雨臣？！”

曹子萱担忧的声音将他从那片冰封的思绪中拉扯出来。

他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短暂地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他迅速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再抬眼时，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温文尔雅，只是脸色似乎比刚才苍白了一丝。

“抱歉，”他勾起一个略显无力的微笑，声音有些低哑，“刚才……突然想起一些事情，走神了。”

曹子萱看着他，眼中充满了纯粹的关切：“你没事吧？是不是太累了？”

解雨臣摇了摇头，目光却不自觉地再次落在那张摊开的、象征着未知与死亡的张家古楼剖面图上。

这一次，他知道的，已经太多了。

多到……他无法再仅仅作为一个冷眼的旁观者。

在处理完吴邪等人惹出的烂摊子，以及消化了曹子萱那些惊心动魄的“剧透”后，解雨臣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那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沉重。

与曹子萱的下一次约会，他几乎是带着一丝逃离现实的心态前去的。

曹子萱敏锐地察觉到他眉宇间若有似无的阴郁，她没有多问，只是兴高采烈地拉着他，一头扎进了她所熟悉的、充满活力与色彩的世界。

他们去的地方，是解雨臣从未涉足过的领域，一个巨大的、灯火通明的室内游戏厅。

空气中弥漫着欢快的电子音乐、篮球撞击篮筐的砰砰声、以及孩子们兴奋的尖叫与大笑。

这里嘈杂，却充满了一种简单直接的生命力。

“这个是抓娃娃机！”曹子萱指着那一排排装满毛绒玩具的玻璃柜，眼睛放光，“我来教你！”

解雨臣看着那些被机械爪操控着起起落落的玩偶，觉得这比破解任何机关都更考验运气和微妙的时机。

他尝试了几次，那机械爪总是在他以为成功时软绵绵地松开。

曹子萱在一旁急得直跺脚，最后自己上手，投币，操控摇杆，眼神专注，嘴里念念有词……“啪嗒”一声，一个憨态可掬的熊猫玩偶掉了出来。

“送给你！”她得意地把战利品塞到他怀里，笑容比头顶的霓虹灯还要璀璨。

接着，她又拉他去玩节奏光枪游戏。

解雨臣握着那造型奇特的塑料枪，对着屏幕上不断涌来的怪物，动作精准却带着一种属于他那个世界的、不必要的凌厉。

曹子萱则在一旁大呼小叫，毫无章法地乱按一气，却笑得前仰后合。

高分榜上，解雨臣的名字赫然排在首位，曹子萱崇拜地拍手：“你好厉害啊！”

他还尝试了那种需要踩着不断移动传送带的跳舞机，这对于身手矫健的他来说本应轻而易举，但那完全不同的韵律和节奏让他显得有些笨拙，引得曹子萱哈哈大笑，自己也站上去，跟着音乐胡乱蹦跳，裙摆飞扬，像一只快乐的精灵。

在这里，解雨臣感觉自己像个刚刚启蒙的学徒。

他需要学习如何操作这些陌生的机器，理解那些简单的游戏规则，甚至适应这种毫无目的的、纯粹的玩乐。

曹子萱耐心地（虽然时常笑场）充当着他的向导，教他如何扫码支付（这又让他暗自心惊），如何兑换游戏币，哪种游戏最容易获得奖励票。

她掏钱买了两支做成卡通形象的冰淇淋，递给他一支。

解雨臣看着那色彩斑斓的甜筒，在曹子萱期待的目光下，试探性地咬了一口，冰凉甜腻的口感瞬间在舌尖化开，与他平日里品的香茗截然不同。

“怎么样？好吃吧！”她舔着自己那份，嘴角沾上一点奶油。

解雨臣看着她，又环顾四周。

这里没有致命的机关，没有诡谲的谜团，没有沉重的责任和算计。

只有明亮的灯光，喧闹的音乐，和身边这个因为最简单的事物就能快乐起来的女孩。

她的世界，干净、安全、直白，充满了他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未体验过的、触手可及的轻松。

在这个由她主导的领域里，他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解家当家，不再是那个需要步步为营的九门后人，

他只是一个需要学习如何使用抓娃娃机、会对着跳舞机手足无措的“老古董”。

这种角色颠倒的新奇感，以及曹子萱那份毫无心机的快乐，像一股温暖的泉水，悄然浸润着他因背负太多秘密而略显冰冷僵硬的心。

离开游戏厅时，已是华灯初上。

曹子萱抱着一堆用游戏票换来的小玩意儿，心满意足。

解雨臣手里拿着那个略显滑稽的熊猫玩偶，看着身边女孩在都市霓虹下生动的侧脸，心中那片由张家古楼、六角铜铃和同伴可能的牺牲所笼罩的阴霾，似乎也被这凡俗的、热烈的灯火驱散了些许。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窥探命运的先知，只是一个沉浸在一场奇妙约会中的普通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