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反差让劫后余生的气氛都变得有些微妙和古怪。
众人看着黑瞎子和阿宁,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尤其是对黑瞎子手中那颗偶尔流转过一丝微光的珠子,以及这两人之间似乎更加……默契(或者说破罐破摔)的互动。
王胖子一边包扎伤口,一边还在嘀嘀咕咕:“人比人气死人啊……胖爷我在这打生打死,你们倒好,进去度蜜月了还顺带捎了个纪念品回来……”
黑瞎子闻言,只是嘿嘿一笑,将灵珠小心收好,深藏功与名。
队伍开始沿着来路撤离西王母宫。
虽然危机暂时解除,但每个人都身心俱疲,气氛沉默而压抑。
穿行在昏暗潮湿的甬道和残破的宫殿废墟间,阿宁看着自己这双骨节分明、布满薄茧和些许伤疤的大手,又借着路过水洼时模糊的倒影,瞥了一眼自己此刻胡子拉碴、戴着墨镜也难掩落拓的男人面孔,眉头越皱越紧。
她开始冷静地思考回去后要面对的现实。
裘德考那个老狐狸,疑心极重,掌控欲强。
如果让他发现手下最得力的干将“阿宁”不仅任务细节含糊其辞,还行为异常,甚至身体里可能换了个灵魂……以裘德考对长生和超自然力量的狂热,后果不堪设想。
她毫不怀疑自己会被立刻控制起来,沦为新的研究对象。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艰难却必要的决定。
她放缓脚步,与队伍拉开一小段距离,然后一把拽住正琢磨着怎么花她银行卡里钱的黑瞎子。
“你,听好了。”阿宁的声音压得极低,透过黑瞎子的嗓音传出,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有些事,我必须提前交代给你。”
黑瞎子见她如此郑重,也收起了嬉皮笑脸,做出侧耳倾听状。
阿宁开始快速而清晰地叙述,内容事无巨细:
“裘德考在瑞士银行的保险柜密码是7-24-39,里面有一些他早期发家的黑料备份,关键时刻可以保命,但不能轻易动用。”
“他右耳后天有一颗很小的红痣,这是他年轻时某个情妇给他留下的记号,知道的人不超过三个,你可以借此获取他片刻的信任。”
“他极度讨厌薄荷味,喝咖啡只加纯奶,从不加糖。谈判时可以利用这点干扰他。”
“公司在开曼群岛有几个秘密账户,操作流程是……”
“我常用的几个安全屋地址和开启密码是……”
“我在苏富比寄存了一颗……”。
她一桩桩一件件地交代,将自己与裘德考相处多年所知的核心机密、保命手段、乃至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私和盘托出,仿佛在立下一份遗嘱。
最后,她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黑瞎子,一字一句地报出了一串数字。
“……这是我的主银行卡密码。里面的钱,省着点花。”
黑瞎子起初还听得啧啧称奇,听到后面,尤其是银行卡密码时,眼睛“唰”地就亮了,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咧开,那笑容越来越大,几乎要咧到耳根,配上阿宁那张冷艳的脸,显得极其违和且……傻气。
阿宁看着他(她)用自己那张脸露出这种毫不掩饰的、充满贪财意味的傻笑,只觉得血压飙升,额角青筋直跳。
她忍无可忍,低吼道:“黑瞎子!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不要用我的脸做这些影响市容的表情动作?!”
黑瞎子被她一吼,连忙收敛了一下,但眼里的笑意和得意怎么也藏不住,他压低声音,用阿宁的嗓子保证道:“放心吧老板!瞎子我虽然爱财,但取之有道!保证把你的家底……啊不是,是把你交代的事情都办得妥妥的!绝对不会给你宁老板光辉伟大的形象抹黑!”
阿宁冷哼一声,语气带着十足的警告:“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别犯浑,别拿着我的身份去干你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要是敢给我也搞出个国际通缉令来……”
她顿了顿,想起黑瞎子那些光辉历史,没好气地补充道:“……那乐子可就真大了!你自己身上那点破事还没擦干净呢!”
黑瞎子想起自己那不知道在哪个国家还挂着的、罪名可能包括“非法勘探”、“破坏古迹”、“顺手牵羊”等若干条款的通缉令,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保证道:“不能不能!绝对低调!从现在起,瞎子我就是阿宁,冷艳高贵,业务精湛,遵纪守法!”
阿宁看着他那副信誓旦旦却依旧透着股不靠谱劲儿的样子,只觉得前路一片黑暗。
把身家性命和后半辈子的清白声誉交到这么个家伙手里,这大概是她这辈子下过的,最疯狂、最没有把握的赌注。
从西王母宫撤离后,两支队伍在雨林边缘分道扬镳。
张起灵、吴邪、解雨臣和王胖子显然还有他们的追寻,目标是广西巴乃,似乎与张起灵失落的记忆有关。
而阿宁和黑瞎子则面临着更现实的问题:如何应对裘德考。
经过商议,一个极其大胆(破罐破摔)的计划形成了:由黑瞎子顶着阿宁的壳子,带着幸存队员和部分“成果”返回裘德考公司述职。
而真正的阿宁,则利用黑瞎子这具身体的便利和之前积累的现金,在解雨臣名下某处不引人注意的安全屋里……暂时隐居。
于是,画面变得割裂起来。
阿宁过上了前所未有的“颓废”生活。
她不需要再制定计划、带队冒险、勾心斗角,每天最大的运动量就是下楼取外卖。
她尝试着刮胡子(经历了两次惨不忍睹的出血事件后终于放弃),习惯了黑瞎子身体巨大的食量和对青椒炒饭的执着,甚至开始研究怎么用这双更适合握枪和匕首的大手,灵活地操作游戏手柄来打发时间。
但她的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时刻等待着来自“自己”那边的消息,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另一边,黑瞎子则开始了他的“角色扮演”生涯。
起初,一切还算顺利。
他凭借着阿宁事先提供的细节和本身过硬的心理素质,成功应付了裘德考的初步盘问,交上了瓷盘,汇报了“损失惨重但取得关键进展”的标准答案,甚至利用阿宁的冷艳气场和偶尔流露的、属于黑瞎子本人的痞气(被解读为任务后的疲惫与不羁),暂时稳住了局面。
消息通过加密渠道断断续续地传到阿宁这里。
“已接触老狐狸,初步过关。”
“老家伙对瓷盘很感兴趣,追问细节,按你给的框架糊弄过去了。”
“他好像有点怀疑‘我’的身手,我说受伤了。”
“他x的,公司食堂太难吃了,想念青椒炒饭。”
“今天用你的权限给自己批了笔‘装备损耗补贴’,改善生活。”
阿宁看着这些消息,时而松口气,时而捏把汗,时而又被黑瞎子那混不吝的作风气得牙痒痒。但总体还在可控范围内,直到。
最后一条信息,不是文字,而是一段极其短暂、背景嘈杂、显然是偷录的音频。
音频里,先是裘德考那带着口音、压抑着怒气的英语:“……宁,我希望你能解释清楚,为什么擅自调用S级资源去调查一个无关的考古项目?还有,董事会对你最近的……风格转变,很有意见!”
接着,是“阿宁”那清亮却带着一种莫名亢奋和理直气壮的声音,用流利的英语回应,音量甚至盖过了裘德考:
“父亲!格局要打开!那些老古董根本不懂我们的伟大事业!只有我!才能真正带领公司走向辉煌!请父亲传位于我!!!”
最后那句“Please, father, pass the leadership to me!!!” 堪称石破天惊,余音还在耳边回荡,录音戛然而止。
安全屋内,阿宁正拿着水杯的手猛地一僵。
“咔嚓。”
陶瓷水杯从她指间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维持着伸手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茫然,再到一种彻头彻尾的空白。
几秒钟后,她缓缓地、缓缓地抬起手,捂住了脸,然后重重地倒进沙发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尽疲惫和绝望的叹息。
完了。
全完了。
什么低调,什么谨慎,什么保住身份和清白……全被黑瞎子那句惊天动地的“传位于我”炸成了飞灰。
她甚至能想象到董事会现场那群老狐狸目瞪口呆的表情,以及裘德考那瞬间铁青的脸色和即将爆发的雷霆之怒。
通缉令?那可能都是最轻的后果了。
阿宁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上单调的纹路,两眼放空,内心一片死寂。
算了。
随便吧。
爱咋咋地。
毁灭吧,赶紧的。
她辛辛苦苦经营多年的一切,恐怕就要被身体里那个不着调的魂儿,用最戏剧性、最丢人现眼的方式,彻底葬送了。
她现在只希望地球立刻爆炸,或者……黑瞎子能跑得足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