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循环（8）

解雨臣反复咀嚼着屏幕上那句话的每一个字，目光扫过那栋饱含汗水和无数次循环怨念的木屋，以及院子里那些争奇斗艳、却显然并非精心挑选的野花。

一个模糊的念头逐渐清晰。

“或许……我们理解错了方向。”他缓缓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这句话的重点，可能不在于房子和花这些实体，而在于退休和喜欢所隐含的状态。”

黑瞎子挑眉：“状态？”

“嗯，”解雨臣点头，看向阿宁，“‘退休’意味着长久、安定、共同生活的意愿。而‘你喜欢的花’……”他顿了顿，“阿宁，你当时说‘什么花都喜欢’，这听起来很方便，但反过来想，这是不是也意味着……‘没有特别喜欢的花’？系统要求的种满你喜欢的花，或许并非指数量或种类，而是需要真正投你所好、让你能感受到‘喜欢’这种情绪的花。”

阿宁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再次看向那片杂乱的院子。

那里的花确实很多，很茂盛，但……那只是花而已。

她对这些植物，确实没有任何特殊的感情，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

吴邪恍然大悟：“所以，我们盖了房子，种了花，但这一切都只是机械地完成任务，没有心意，没有那种……想要一起在这里安定下来的‘感觉’？”

“感觉？”王胖子哀嚎，“这玩意儿太抽象了！比打巨蟒还难搞！”

就在气氛低迷之际，一直沉默观察的张起灵，却忽然走向阿宁，目光平静地指向生长在木屋角落阴影处的一丛不起眼的植物。

那植物叶片细长，开着极为细小的、近乎白色的穗状花朵，若不仔细看，简直与野草无异。

“她，”张起灵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无意识，多摸了几下。”

众人：“！！！”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丛“草”上，然后又齐刷刷地转向张起灵，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王胖子第一个叫出声：“啥？！小哥你说这玩意儿？！这……这能算花吗？胖爷我瞅着跟路边杂草没啥两样啊！”他凑近仔细看了看，那微小朴素的花朵实在与“喜欢”这个词难以关联。

吴邪也皱起眉头，努力回忆：“阿宁，你……你真的喜欢这种？”这审美也太独特了吧！

解雨臣和黑瞎子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也充满了探究和怀疑。

突然被推上风口浪尖的阿宁，面对众人灼灼的目光和那丛陌生的植物，也愣住了。

她下意识地回想，在无数次循环中，奔波、战斗、采集……她确实不记得自己特意关注过什么花。

被张起灵这么一说，似乎……好像……在几次路过这木屋角落时，手指确实无意间拂过那带着微凉露水的细长叶片？

但这种模糊的、近乎本能的身体反应，能算“喜欢”吗？

“……我不知道啊！”阿宁难得地露出了些许茫然和无奈，她实在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喜欢一种花，对她而言是一个过于陌生且需要明确感知的情感，而这种无意识的触碰，完全在她的认知范围之外。

张起灵却没有理会众人的质疑和阿宁的茫然，他只是平静地重复了一遍观察到的客观事实：“她，碰了，几次。”

在这种绝境下，任何一点微小的线索都值得尝试。

解雨臣当机立断：“不管是不是，移栽过来，重点照顾。”

希望再次被点燃，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围绕着那株被张起灵指认的、其貌不扬的小草忙活开来。

松土、浇水、甚至还想办法给它搭了个小小的遮荫棚，待遇堪比国宝。

黑瞎子蹲在旁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那丛草，墨镜后的眼睛闪过一丝了然。

他拈起一片叶子搓了搓，又凑近闻了闻，忽然开口道：“老板，这玩意儿……好像是一种能止血消炎的药材。你该不会是哪次在雨林里挂彩，用了这草药救命，从此就‘情根深种’了吧？” 他故意用了几个暧昧的词，语气带着惯有的调侃。

被他这么一提醒，阿宁微微一怔，一段尘封在记忆深处、几乎被遗忘的久远画面浮现出来。

那还是她很小的时候，第一次跟着队伍进入热带雨林，遭遇了意外，受了重伤，奄奄一息。混乱中，似乎确实有人用捣碎的、带着类似清香的草药敷在她的伤口上……

“是很小的时候的事了，”阿宁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不提都快忘光了。” 她只记得那种绝望和濒死感，以及后来伤口愈合时淡淡的草药味。

至于是否因此“喜欢”，她无法界定，只是模糊地承认：“大概吧。”

黑瞎子挑了挑眉，没再追问，但那表情分明写着“果然有故事”。

然而，尽管找到了“可能喜欢的花”，也精心照料了，当夜幕降临又黎明到来——时间，再次重置了。

众人围着再次变得空荡荡的院子（以及那株重新变回野生状态的小草），简直欲哭无泪。

张起灵，走到院子边缘，目光扫过雨林深处，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手里拿着几株并不起眼、甚至有些纤弱的白色小花，花瓣边缘带着淡淡的紫色，在潮湿的空气中微微摇曳，散发着一股极其清冽、若有若无的香气。

张起灵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阿宁面前，将花递给她。

阿宁有些意外，下意识地接过。

那清冽的香气钻入鼻腔，并不浓烈，却奇异地让她因连日循环和战斗而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

她低头看着这几朵不起眼的小花，第一次对这里的植物产生了一点……不同于“任务物品”的感觉。

黑瞎子看着这一幕，墨镜后的眼睛闪过了然，他拍了拍手：“得了！重点不是我们觉得宁小姐该喜欢什么，是得让她自己觉得，‘哎，这花不错’。”

他环顾四周，“这木屋，虽然糙了点，但也是咱们一块木头一块木头搭起来的，算是个‘家’的雏形吧？至于退休……” 他拉长了语调，带着戏谑，“就当是提前演习了？”

众人似乎有点明白了。

他们不再把这当作一个必须完成的、令人烦躁的任务，而是开始真正地“扮演”和“体验”。

王胖子甚至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循环带来的）旧水壶，假装是茶壶，给每人倒了点清水，嚷嚷着：“来来来，退休老干部茶话会开始了！胖爷我以后就在这院子里养鸡！”

吴邪也笑着配合，指着木屋一角：“那儿可以放个书架，虽然现在没书……”

解雨臣则难得地开了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或许，可以种些草药，实用。”

气氛不知不觉变得不同。

不再机械地堆砌任务物品，多了……对某种遥远而平静未来的、带着玩笑性质的勾勒。

阿宁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看着手中那几朵被张起灵随手采来的、却意外合她心意的小白花，再看向那栋凝聚了众人（被迫）劳动的木屋，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依旧荒谬透顶。

但在这无尽的循环和危机四伏的雨林中，这短暂的、虚假的“安宁”，竟也让她紧绷的心弦有了一瞬间的松动。

她甚至没有察觉，自己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就在这一刻。

那悬浮了十几天的幽蓝色屏幕，光芒轻轻一闪，上面的字迹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砾，缓缓消失不见。

没有重置的眩晕，没有熟悉的营地清晨。

他们，依旧站在雨林中，站在那座简陋的木屋前，院子里杂花丛生，其中那几簇不起眼的小白花，在闷热的空气中，静静地散发着清冽的香气。

任务，完成了。

王胖子愣了几秒，猛地跳起来：“过了？！这就过了？！胖爷我还没开始养鸡呢！”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所以，关键真的是……“用心”和“感觉”？

黑瞎子推了推墨镜，笑得高深莫测：“看来这系统，是个感性派。”

阿宁看着消失的屏幕，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她将手中的小白花轻轻放在了木屋的窗沿上。

无论如何，他们终于可以继续前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