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眼中沉郁的悲伤如同阴云般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吴邪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觉得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张起灵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众人，最终，落在了阿宁身上。
阿宁心头一沉，她向前一步，正准备质问。
那股熟悉的抽离感毫无预兆地再次袭来！
天旋地转，视野扭曲，意识被强行从身体里剥离，坠入无边黑暗。
……
光。
刺目的光线让阿宁猛地睁开双眼。
预期的古老石壁、幽暗光影、同伴身影……全部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喧嚣的街道，熙熙攘攘的金发碧眼行人，高耸的异国建筑，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属于大都市的陌生气息。
美国。纽约。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小，脏污，布满细小的伤痕和冻疮。属于成年女性的有力指节消失不见，这是一双属于孩童的手。
记忆灌入脑海，精准地定位了这个时间点，二十年前。她五岁。就是今天，在这条街的尽头，她会被裘德考的人“发现”，带回那个改变她一生命运的地方，接受严酷的训练，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刀之一。
重生？
系统的终极考验？还是张家古楼陨玉制造的、无比逼真的幻境？
她迅速环顾四周，精神感知提升到极致，那块阴魂不散的幽蓝屏幕，不见了踪影。
没有任务提示，没有队友，没有熟悉的一切。只有冰冷的、赤裸的、即将再次发生的“历史”。
坐以待毙，重复那被规划好的一生？
绝不。
在裘德考手下那些穿着黑色西装、眼神锐利的身影出现在街角，目光开始扫视流浪孩童的瞬间，阿宁瘦小的身影如同灵活的野猫，钻进了旁边狭窄堆满垃圾桶的后巷，借助对地形的“预知”和对身体极限的掌控，几个转折，便彻底消失在了错综复杂的巷道阴影之中。
她成功躲开了与裘德考的“初遇”。
站在肮脏潮湿的后巷里，背靠着冰冷的砖墙，阿宁剧烈地喘息着。摆脱了既定的命运轨迹，并未带来多少喜悦，反而是一种前路未卜的茫然与沉重。
她改变了起点。
但然后呢？
这个没有系统提示、没有队友的“新游戏”，规则是什么？终点又在哪里？
她抬起头，透过高楼缝隙望向纽约灰蒙蒙的天空。
躲躲藏藏了好几天。这具五岁孩童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长时间的饥饿与露宿街头的艰辛。
营养不良让她头昏眼花，脚步虚浮，最终，在一个试图从水果摊上偷个苹果时，她被一只粗糙的大手轻易地攥住了细瘦的手腕。
“嘿！小老鼠！” 摊主是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操着口音浓重的英语怒吼。
阿宁奋力挣扎，用尽技巧扭动，但孩童的力量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如同蚍蜉撼树。屈辱和无力感瞬间上涌。
就在她以为要挨上一顿毒打，或者被扔进警察局时，身后却传来一个带着戏谑却又无比熟悉的笑声。
黑瞎子？！
阿宁猛地转头。
只见两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东方面孔站在那里，张起灵和黑瞎子！他们穿着简单的便装，却掩不住那股特殊的气场。
黑瞎子脸上挂着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而张起灵，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平静表情，只是目光落在她身上。
黑瞎子走上前，用流利的英语和摊主交涉了几句，塞过去几张钞票，轻松解决了问题。然后，他蹲下身，与小小的阿宁平视，墨镜后的眼睛弯起，伸手想捏她脏兮兮的小脸：
“哟，我们阿宁豆丁，怎么混得这么惨呐？以后啊，就跟你哑巴哥哥和瞎子哥哥混了，保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阿宁想也没想，抬手“啪”地一下打开了那只不规矩的手，小脸紧绷，用还带着稚气却冰冷无比的语调质问：“怎么回事？！”
黑瞎子被打了一下，也不恼，反而又心疼又好笑地看着她。
眼前的小阿宁，整个人又瘦又小，原本该有点婴儿肥的脸颊都凹陷下去，小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像只花猫，偏偏眼神凌厉，板着一副大人的严肃表情，这反差简直绝了。
“哎哟，我们宁老板变小了，脾气还挺大。”黑瞎子这个不靠谱的，还在笑。
阿宁懒得理他，直接把探寻的目光投向大概更靠谱的张起灵。
张起灵什么都没说，只是走上前伸手将小小的她直接从黑瞎子面前“捞”了起来，稳稳抱在怀里，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才言简意赅地吐出三个字：
“穿越了。”
黑瞎子赶紧跟上，在一旁补充说明：“对，不知道怎么搞的，一睁眼就回到二十年前了。什么终极，什么陨玉，全都不见了，跟人间蒸发似的。我们猜，八成又是那破系统搞的鬼，估计是觉得之前的循环不够刺激，给咱上难度了。”
阿宁皱紧了眉头，消化着这个离谱却又似乎是唯一解释的信息。
抱着她的张起灵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烦躁，默默调整了下姿势，改成单手托住她，空出的另一只手，指节分明的手指带着微凉的温度，轻轻按上了她紧蹙的眉心，有些生疏地揉了揉，仿佛想将那褶皱抚平。
黑瞎子在一旁看着，啧啧两声，然后指了指阿宁那不争气地发出“咕噜”声的肚子，笑道：“管他那么多呢，既来之，则安之。当下的首要任务，是让我们阿宁豆丁吃上一口热乎的饱饭！饿坏了吧？”
阿宁下意识捂住了咕咕叫的肚子，感受着这具身体传来的、无法抗拒的虚弱和饥饿感，再想想自己现在这副流浪娃的凄惨模样，心里只剩下一句话：
真是造孽。
黑瞎子没带她去街边的餐馆，径直回到了他们暂时落脚的一处简陋但整洁的小公寓。他难得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自己钻进厨房，捣鼓了一阵，端出来一碗煮得烂糊糊的清汤面条，旁边还配着一小杯淡淡的盐水。
“饿狠了不能一下子吃太油太硬的东西，肠胃受不了。”他难得正经地解释了一句，算是回答了阿宁眼神里的疑问。
他端着碗，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吹了吹，看样子是打算直接喂她。
阿宁眉头一拧，伸出手：“我自己来。”她只是身体变小了，不是废了。
黑瞎子手腕一躲，咧着嘴，露出标志性的白牙笑容，故意把勺子往她嘴边又递了递：“哎呀，跟我们阿宁豆丁还客气什么？来，张嘴，啊——”
阿宁瞪着他，如果眼神能杀人，黑瞎子此刻已经千疮百孔。
真憋屈啊！ 她在心里咬牙切齿，等她长大了，恢复力气了，第一件事就是找个机会狠狠揍黑瞎子一顿！
她下意识看向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张起灵，指望着这位能主持下“公道”。结果张起灵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默认了黑瞎子的“投喂”行为。
张起灵也不管管！
形势比人强，胃里火烧火燎的饥饿感最终战胜了自尊。阿宁憋着一口气，极其不情愿地张开了嘴，接受了这屈辱的一勺。
一碗热乎乎、软烂的面条和淡盐水下肚，冰冷的四肢渐渐回暖，那股因为极度饥饿而带来的眩晕和虚弱感终于被压了下去。阿宁感觉自己总算活过来了。
活过来的同时，她也更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这具身体的肮脏和不适。头发黏腻打结，小脸和手脚都脏兮兮的，衣服更是破旧不堪，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味道。
黑瞎子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没敢再继续“老虎嘴边拔毛”，很识相地拿出一套看起来是刚买不久适合小女孩穿的干净衣服和毛巾，指了指狭小的卫生间：“咳，那什么，自己去洗干净，换身衣服。”
阿宁抱着衣服，一言不发地走进卫生间，用力关上了门。
等她把自己从头到脚彻底清洗干净，换上那身虽然朴素但柔软舒适的棉布衣服走出来时，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
张起灵已经站在外面等着，手里拿着一把木梳。他示意阿宁坐在一张矮凳上，然后走到她身后，动作轻柔地开始帮她梳理那头湿漉漉的短发。
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她的头发看起来有些枯黄，缺乏光泽，软软地贴在头皮上，像个小黄毛丫头。
阿宁安静地坐着，感受着梳子划过头皮带来的细微触感，以及身后人难得流露出的温柔。她趁着这个机会，开口问正在旁边削苹果的黑瞎子：“接下来怎么办？我们还会穿回去吗？”
黑瞎子手里的小刀灵活地转动着，苹果皮连成一条垂落下来。他头也不抬，语气听起来颇为轻松，甚至带着点看好戏的意味：
“回去？谁知道那破系统什么时候抽风。既然来了，总得找点事做。我们商量好了，带你回国，体验一把八十年代的种田生涯。”
回国？种田？
阿宁的小脑袋里瞬间浮现出一幅画面：张起灵戴着草帽在田里插秧，黑瞎子叼着草根赶着水牛，吴邪和解雨臣可能在地头研究怎么提高亩产，王胖子则负责偷挖红薯……而她自己，可能正拎着小篮子跟在后面拾麦穗？
这画面太美，她有点不敢看。
她沉默了几秒，才用一种带着点认命又有点嘲讽的语气，轻轻吐出一个字：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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