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到底还是高估了这具五岁身体的承受能力。
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极度的疲惫便如同潮水般涌上。她还在跟黑瞎子说着话,小脑袋就开始一点一点,眼皮重得像是灌了铅,身体不受控制地软绵绵向后倒去。
落入了一个坚实而平稳的怀抱。张起灵一直注意着她的状态,及时伸手接住了她。
阿宁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竟就这么说着话睡着了。张起灵低头看了看她还在微微滴着水枯黄的发梢,又看了看窗外略带寒意的天气,沉默地抱着她坐到还在散着余热的火炉边。
他调整了下姿势,让怀里的阿宁能靠得更舒服,同时也让她的湿发能对着炉火的方向,就那样静静地抱着她,用温暖的炉火慢慢烘烤着她的头发。
黑瞎子见状,也收了玩笑的神色,轻手轻脚地去里间找了条干净的毯子出来,仔细地给她裹上,只露出一张睡得红扑扑的小脸。
这一觉,阿宁睡得异常深沉和满足,仿佛要把过去几天流浪的惊恐和疲惫全部驱逐出去。等她再次睁开眼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房间里点着一盏昏黄的灯。
晚饭依然是黑瞎子下厨,是一碗熬得香糯粘稠的小米粥。
他把粥放在阿宁面前,自己则拿着一个油光锃亮的鸡腿,故意在她面前啃得啧啧有声,还欠揍地宣布:“你肠胃弱,得慢慢养。接下来两天,食谱就是小米粥,噢,还有烂面条。”
阿宁看着那碗清粥,再闻着近在咫尺的肉香,小脸一沉,直接从凳子上跳下来,走到黑瞎子面前,抬起小脚,毫不留情地踩了他一脚!
“嗷!” 黑瞎子极其夸张地惨叫一声,手里的鸡腿都差点掉了,龇牙咧嘴地揉着脚背,“小豆丁,你恩将仇报啊!”
阿宁根本不理会他的表演,绷着小脸,径直走到张起灵身边的空位坐下,用实际行动表示要离这个讨厌鬼远一点。
张起灵面无表情地瞥了黑瞎子一眼,后者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收敛了些。
安静地喝完粥,阿宁放下勺子,想起了正事。她看向张起灵,语气认真:“我们去找吴邪吧?” 她想确认其他人的状况。
不等张起灵回答,黑瞎子又忍不住凑过来插嘴,他弯下腰,墨镜后的眼睛闪着促狭的光:“找小吴邪?他现在才八岁呢,就是个流着鼻涕玩泥巴的小屁孩。你去找他,那你们岂不是成了青梅竹马?哎呀呀,这可不行,我们阿宁豆丁可不能这么早就被拐跑了。”
阿宁觉得手又痒了,这人真是每时每刻都在挑战她忍耐的底线!她懒得再跟黑瞎子废话,直接伸出小手,拉了拉身旁张起灵的衣袖,仰起小脸,用眼神询问。
张起灵垂眸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就在阿宁以为他也不会同意时,他却开了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应允:
“嗯。等你身体养好些,就去看看他们。”
他说“看看”,这其中似乎带着某种观察和确认的意味,但至少是同意了。
阿宁得到了想要的答复,心里稍稍安定,自动忽略了黑瞎子在一旁“哎哟这就偏心上了”的怪腔怪调。在这个一切未知的“新游戏”里,她至少不是孤身一人。
……
在张起灵堪称“养猪”般的精心照料和黑瞎子的“营养加餐”下,阿宁的小身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原本瘦削的小脸开始透出健康的红晕,摸上去也有了点软乎乎的肉感,头发似乎也没那么枯黄了。
她的食谱也从小米粥、烂面条,一路升级到了蒸蛋羹、牛奶和新鲜水果,如今甚至能眼疾手快地从黑瞎子筷子下抢走一块红烧肉,惹得黑瞎子大呼小叫。
身体底子打好,回国的计划便提上了日程。他们的第一站,毫无悬念地定在了长沙,九门盘根错节的老根据地。
乘坐着这个时代特有的绿皮火车,辗转抵达长沙。眼前的景象与记忆中后世的车水马龙截然不同,带着浓厚的时代印记。
让阿宁略微诧异的是,在这个时间节点,似乎还没有经历后来那些因青铜门、陨玉和“它”而引发的剧烈动荡与分裂,九门的势力大多还盘踞在此地,维持着一种表面上的平衡。
稍作休整后,三人便开始了“侦察”行动。凭借着张起灵和黑瞎子的身手,他们轻易地潜入了狗五爷家的院子。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令人无语的一幕:
八岁的小吴邪,手腕被一根布条松松地系着,另一端拴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正一脸生无可恋地蹲在地上画圈圈。而他那位不靠谱的三叔吴三省,则揣着个小酒壶,猫在远处的廊檐下,美滋滋地偷喝小酒。
三人:“……” 这场面,真是熟悉得让人不知该作何表情。
阿宁嘴角抽了抽,趁着吴三省没注意,灵活地溜到树下,三两下就解开了那个更像是象征性束缚的布条。
重获“自由”的小吴邪抬起头,看到眼前这个面容精致眼神却异常冷静的小女孩时,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彩。他压低声音,带着惊喜和激动:“阿宁?!是你!”
果然是重生的!
阿宁没好气地瞪他,用气音骂道:“怎么是个大人了还被你三叔这么玩儿!”
吴邪一脸憋屈,同样小声抱怨:“我也不想啊!可我醒来就发现自己变小了,有些习惯一时改不过来,说了几句不该这个年纪知道的话,我三叔就觉得我鬼上身了!差点要给我找神婆跳大神!拴着我算是轻的了!”
众人:“……” 这理由,竟然无法反驳。
确认了彼此的身份,吴邪立刻来了精神。他一把拉住阿宁的手,急切地说:“走,我们去找小花!他肯定也回来了!”
两个小豆丁外加后面两个隐形保镖又偷偷摸到了解家的大宅附近。果然,在后院的戏台旁,他们看到了年仅七岁的解雨臣。
小小的解雨臣穿着一身素净的练功服,正跟着师父二月红有模有样地学着身段。他眉眼精致得如同画中仙童,唇红齿白,一板一眼,神情专注,已然有了日后风华绝代的影子。
当他的目光与溜进来的吴邪和阿宁对上时,那清澈眼眸中一闪而过的了然与复杂,立刻证实了大家的猜测:全员重生,一个不少!
三个外表稚嫩内里却装着成熟灵魂的小孩子,迅速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像模像样地围蹲在一起,开始了第一次“重生者秘密会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系统干的?”
“还能回去吗?”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小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表情严肃地交换着信息和猜测。
他们身后,张起灵和黑瞎子如同两尊沉默的门神,一个面无表情地警戒四周,一个抱着手臂,墨镜下的嘴角挂着看好戏的笑容,守护着这诡异又莫名和谐的一幕。
三个人结合各自的信息和分析,最终得出了一个不算结论的结论:不管这匪夷所思的重生是系统的新把戏,还是陨玉或终极的某种副作用,至少目前,那发布任务的幽蓝屏幕没有出现,他们也找不到任何主动回去的线索或方法。
“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吴邪总结道,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既然要暂时在这个时代生活下去,现实问题便摆在了面前。阿宁摸着自己身上的棉布衣服,小眉头皱得紧紧的。她习惯了掌控和独立,依赖张起灵和黑瞎子的感觉让她有些不自在。
她摸着下巴,眼神里闪烁着与她年龄极度不符的精明与算计,忽然开口道:“这个年代,机会很多。我琢磨了一下,最快积累资本的方式是当 ‘倒爷’ 。”她甚至用小手指在地上比划着,“利用信息差和地域差价,先从南边弄些紧俏货过来,挣它个两三百万做启动资金,然后迅速洗白,转向实体产业……”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只大手就按在了她的小脑袋上,胡乱揉了一把,把她刚被张起灵梳顺的头发又弄乱了。
黑瞎子弯着腰,嘴角咧到耳朵根:“我们小阿宁志向远大啊!不过呢,你现在的首要任务不是当倒爷,是——”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看着阿宁瞬间警惕起来的小脸,一字一顿地说:“去、上、学。”
上学?!
阿宁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
她什么不会?格斗、枪械、多国语言、情报分析、野外生存……让她去跟一群真正的小屁孩坐在教室里念“a、o、e”?简直是浪费时间!侮辱智商!
她立刻调转方向,一把抱住身旁张起灵的腿,仰起小脸,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可怜巴巴:“我不上学!我能保护好自己,也能学以致用,去学校纯属浪费生命!”
张起灵低头看着她,还没说话,旁边的吴邪和解雨臣也凑了过来。
吴邪脸上带着点“终于有人陪我一起受苦”的幸灾乐祸:“上学好啊!阿宁你来嘛,刚好可以和我们一个小学,还有个照应!”虽然他内心也觉得跟真小孩一起上学很煎熬。
解雨臣则要冷静得多,他点了点头,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接受正规的义务教育是必要的,这能为我们在这个时代提供一个合理的身份掩护。而且,”他顿了顿,看向阿宁,“有些知识体系,系统地学习一遍,或许会有新的发现。”
阿宁瞪了吴邪一眼,后者缩了缩脖子。她又看向解雨臣,理智上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但情感上实在难以接受。
就在这抗议与说服的拉锯中,阿宁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那消失的青铜门,那些纠缠不休的诡异现象和终极秘密,以及这个看似平和、一切都还未发生的时代……系统此举,难道真正的目的,并非是发布新的任务,而是强行让他们停下来,重新体验一次……正常的、没有那么多沉重负担的童年生活?
这个想法让她微微一怔。
她环顾四周。解雨臣虽然才七岁,但解连环尚未“失踪”,他不必立刻扛起解家重担,还能安心跟着二月红学戏。
吴邪虽然被不靠谱的三叔拴在树上,但他的父母健在,家庭完整,最大的烦恼可能就是作业和调皮捣蛋。而她自己,避开了被裘德考捡走的命运,身边有张起灵和黑瞎子……
一切,似乎真的和原来那条充满荆棘与迷雾的轨迹,不一样了。
看着眼前坚持要她去上学的张起灵和黑瞎子,以及旁边两个“同病相怜”的伙伴,阿宁撇了撇嘴,心里那点反抗的念头,在“体验正常童年”这个过于荒诞又似乎蕴含深意的可能性面前,渐渐动摇了。
她哼了一声,算是默许了这个“屈辱”的决定,但心里的小本本上,又给黑瞎子狠狠记下了一笔,逼我上学之仇,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