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爱德华依旧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柜，剧烈地喘息着。后背的剧痛和心头的怒火交织翻腾，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紧握着剑柄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天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劳埃德离去的背影，那本藏在内袋、紧贴着心脏的日记本，此刻仿佛烙铁般滚烫。

他需要赢。不仅仅是为了那该死的赌约，不仅仅是为了洗刷耻辱。他需要用一场无可争议的胜利，用手中这把剑，彻底斩断劳埃德·海托普那令人窒息的掌控和威胁！保护爱丽丝，捍卫塞西莉娅的尊严，以及……守护住那个藏在深蓝色封面下，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看清的、混乱而灼热的内心世界。

击剑馆顶灯的光芒冰冷地洒下，将两个对峙的身影拉得细长。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只待一声令下，便会爆发出撕裂一切的风暴。

学院后厨废弃仓库的门被推开一条缝，塔伦像只机警的狐狸，探出她标志性的橙色脑袋，异瞳飞快地扫视着外面昏暗的走廊。确认安全后，她朝里面招招手，压低声音：“安全！快！”

爱丽丝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像只受惊的小鹿，小心翼翼地跟了出来。她今天特意换了件深色的外套，把一头耀眼的金发藏在了兜帽里，只露出小半张白皙的脸颊和那双在紧张中依旧亮得惊人的蓝眼睛。

“东西都带齐了？”塔伦关上仓库门，接过爱丽丝手里的包，掂量了一下，异瞳里闪烁着兴奋和……一丝疯狂科学家特有的、跃跃欲试的光芒。

“嗯，按你列的清单，面粉、酱料、鸡蛋、生菜……还有你上次说效果不够好的‘秘制风味增强剂’……”爱丽丝小声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知是紧张还是期待。

“增强剂”是塔伦实验室的最新“成果”——一小瓶装在试剂瓶里的、闪烁着诡异荧光的绿色粉末。据她信誓旦旦地保证，这是某种“特殊蘑菇孢子”的提纯物，只需微量加入酱料，就能让煎饼果子的风味产生“质的飞跃”和“爆炸性的冲击体验”。爱丽丝对此深表怀疑，但看着塔伦那充满狂热信心的异瞳，反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两人借着墙角的阴影，熟门熟路地快速穿过一段无人的走廊，再次溜进了她们那个充满“生活气息”的秘密基地。

仓库里，电磁炉再次嗡嗡作响。有了之前的经验，塔伦这次操作熟练了不少，面糊摊得又快又圆，金黄色的饼皮在锅底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的焦香。爱丽丝负责打鸡蛋、刷酱料、放薄脆和生菜，动作也比最初流畅了许多。合作间，偶尔眼神交汇，一个带着爽朗的笑，一个则回以羞涩却明亮的眼神，仓库里弥漫着一种紧张又温馨的默契。

“好了！见证奇迹的时刻！”塔伦拿起那个装着诡异绿色荧光粉末的试剂瓶，异瞳放光，像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她小心翼翼地从瓶子里倒出一点点粉末——真的只有一点点，如同细碎的绿色星辰——撒在刚刚刷好的酱料上。

粉末接触到温热的酱料，瞬间发出极其轻微的“嗤”的一声，冒起一缕几乎看不见的淡绿色烟雾，随即迅速溶解，消失无踪。

“就这样？”爱丽丝好奇地看着，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别急！精华要融入灵魂！”塔伦信心满满，快速将煎饼果子卷好，递给爱丽丝，“快！尝尝！保证让你灵魂出窍！”

爱丽丝看着眼前这个散发着正常香气的煎饼果子，又看看塔伦无比期待的眼神，鼓起勇气，小心地咬了一口。

味道……似乎和之前差不多？酱料依旧有点咸，薄脆还是不够酥……等等！

一股极其微弱、难以形容的、类似雨后泥土混合着某种奇异花香的味道，在口腔深处弥漫开来，并不难闻，反而有点……新奇？爱丽丝疑惑地眨眨眼。

就在这时——

“噗——滋——！”

一声沉闷的、如同放大了无数倍的汽水瓶开盖声，猛地从仓库天花板的通风管道深处炸响！

紧接着，一股浓烈的、色彩斑斓到诡异的烟雾，猛地从通风口的百叶栅格里狂喷而出！那烟雾翻滚着，呈现出极其不自然的荧光绿、亮紫色和诡异的粉红色，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混合了霓虹灯，瞬间充满了整个仓库的上半部分！

“咳咳咳！什么鬼东西！”塔伦被呛得眼泪直流，异瞳惊恐地瞪着那还在源源不断喷涌的彩色烟雾。

“塔伦！你的……孢子！”爱丽丝瞬间反应过来，指着那烟雾，声音都变了调！是那“风味增强剂”！它根本没溶解消失，而是被热气激活，产生了剧烈的……排气反应？直接炸了通风管道？！

刺鼻的、难以形容的混合气味随着彩色烟雾迅速弥漫开来，从仓库的门缝、气窗疯狂地向外扩散！

“塔伦·海托普！又是你——！！！”一声足以震碎玻璃的、混合着惊怒、崩溃和难以置信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仓库外的走廊尽头炸响！

那声音，属于巴恩斯利主任！带着新假发的教导主任，正领着两名目瞪口呆的值班老师，循着那诡异的彩色烟雾和刺鼻气味，如同发现猎物的愤怒公牛，气势汹汹地朝着仓库方向猛冲过来！沉重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咚咚作响，如同催命的鼓点！

仓库内，彩色烟雾弥漫，视线一片模糊。塔伦和爱丽丝瞬间脸色煞白！完了！被发现了！

“快跑！”塔伦几乎是吼出来的，异瞳里瞬间被决绝取代！她猛地扔掉手里的煎饼果子，根本来不及思考后果！目光瞬间锁定身边因为极度恐惧而僵在原地、蓝眼睛里盛满惊慌的爱丽丝。

不能让爱丽丝被抓到！绝对不能！塞西莉娅家的名声，爱德华那个冰棍儿哥哥会疯的！更重要的是……她不能让爱丽丝因为自己的疯狂实验而受到牵连和责难！

就在仓库门被外面愤怒的力量“砰”一声撞开的瞬间，塔伦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她像一道橙色的闪电，猛地冲到爱丽丝面前，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弯腰、屈膝、手臂猛地穿过爱丽丝的腿弯和后背——

“抱紧我！”塔伦低吼一声，猛地发力！

爱丽丝只觉身体一轻，整个人瞬间被一股大力托起！她下意识地惊呼一声，手臂本能地紧紧环住了塔伦的脖颈。

塔伦稳稳地将爱丽丝打横抱在怀里！少女轻盈的身体在她怀中，带着温热的触感和淡淡的、混合着煎饼果子酱料和惊恐的馨香。爱丽丝金色的发丝从兜帽里散落出来，拂过塔伦的脸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仓库门被彻底撞开，巴恩斯利主任那因为暴怒而扭曲的脸和锃亮的新假发出现在门口，身后是两名惊愕的老师。他们看到的，是弥漫的诡异彩色烟雾中，一个抱着人的、如同猎豹般蓄势待发的橙色身影！

“站住！海托普！”巴恩斯利主任的怒吼几乎掀翻屋顶。

塔伦哪会听话！她抱紧怀里的爱丽丝，异瞳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和不顾一切的决绝。她甚至对着门口的方向，露出了一个挑衅般的大大笑容，然后——

“冲啊——！”

一声清亮的、充满中二气息的呐喊！

塔伦抱着爱丽丝，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猛地朝着仓库另一侧那扇通往学院后巷的小侧门撞去。她用自己的肩膀狠狠撞开那扇并不算太结实的木门。

“砰——哗啦！”

木门应声而开，门外，是伦敦深秋冰冷的夜雨。细密如织的雨丝瞬间扑面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塔伦抱着爱丽丝，毫不犹豫地一头冲进了那片灰蒙蒙的雨幕之中！她耀眼的橙色长发在奔跑中散开，如同黑暗中骤然腾起的、桀骜不驯的火焰，瞬间被雨水打湿，却依旧在冰冷的夜色中灼灼燃烧，留下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嚣张的逃逸背影，狠狠灼烧着巴恩斯利主任和老师们惊愕的视网膜！

“塔伦·海托普——！！！”巴恩斯利主任的咆哮声追着雨幕传来，充满了绝望的愤怒。那抹在雨夜中狂奔的橙色，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新假发下的头皮上。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塔伦的头发和外套，也打湿了爱丽丝的兜帽和脸颊。爱丽丝紧紧抱着塔伦的脖子，将脸埋在她肩头温热的衣料里，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塔伦奔跑时急促的心跳和喘息，感受着那有力的臂膀带来的、不可思议的安全感。蓝眼睛里最初的惊恐，在雨水的冲刷和这不顾一切的狂奔中，竟奇异地沉淀下来，化作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悸动的暖流。

塔伦抱着她，在湿滑的后巷石板路上狂奔，橙色长发如燃烧的旗帜，撕开沉沉的雨夜。身后教导主任的咆哮越来越远，最终被淹没在哗哗的雨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