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弗雷德·塞西莉娅的怒吼如同淬了冰渣的钢鞭,狠狠抽碎了塞西莉娅宅邸那层名为体面的薄冰。那本深蓝色、被墨水浸染得如同扭曲疮疤的日记本,被他像丢弃秽物般重重砸在爱德华房间冰冷的胡桃木地板上,“咚”的一声闷响,带着审判的意味在死寂中回荡。
“解释!”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完全吞噬了僵立在书桌旁的爱德华。他手指颤抖地指着地上摊开的罪证,“这上面……这反复涂写的污秽名字……是什么?!爱德华·塞西莉娅!你是我的儿子!是塞西莉娅家族的未来!不是……不是被那种下三滥蛊惑的蠢货!更不该是滋生这种……龌龊念头的废物!”
爱德华的脸色惨白得如同新刷的石膏墙,后背尚未愈合的旧鞭痕在父亲狂暴的怒火下灼痛起来,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沿着神经游走。他天蓝色的眼眸低垂,死死盯着地板上那本被暴力摊开的日记——墨迹模糊粘连,但“劳埃德·海托普”几个字的轮廓,在无数道力透纸背的划痕和涂写中,狰狞地凸现出来,像一道道烙在他灵魂上的耻辱印记。羞耻、绝望、被当众剥开隐秘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藤缠绕着他的心脏,勒得他无法呼吸。他翕动着干裂的嘴唇,喉咙里却像塞满了滚烫的沙子,发不出任何声音。任何辩解,在父亲那足以焚毁一切的震怒和这本铁证面前,都显得可笑而苍白。
“说话!”阿尔弗雷德的耐心彻底耗尽,他猛地抄起书桌角那根象征着塞西莉娅家绝对权威的、深色硬木手杖!光滑冰冷的杖身带着沉甸甸的死亡气息。“告诉我,这上面写的,不是你肮脏的心思!告诉我,你没有把塞西莉娅的姓氏践踏进泥里!”
爱德华的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了一下。他太熟悉这根手杖了。每一次挥舞,都带着父亲对“完美秩序”不容置疑的苛求,在他皮肉上刻下屈服的教训。他闭上眼,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尖锐的刺痛强迫自己维持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辩解?承认?都通向万劫不复。他只能沉默,像一个等待最终处决的死囚。
“好……好得很!”爱德华的沉默彻底点燃了火药桶。阿尔弗雷德眼中最后一丝理智被狂怒的火焰吞噬。“看来,上一次的鞭子抽得太轻!轻得不足以打醒你!不足以让你刻骨铭心地记住,什么是你的身份!什么是你的责任!什么是……绝对不容存在的污秽!”他手腕猛地扬起,手杖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裹挟着毁灭的风暴,狠狠抽向爱德华的后背!
“啪——!”
沉闷骇人的皮肉撞击声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开!力道之狠,让爱德华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被巨大的冲力带得向前猛扑,双手死死抵住冰冷的桌面才没有狼狈地摔倒。剧痛如同烧熔的铅水,瞬间灌满了他后背尚未结痂的旧伤,几乎要将他的意识从躯壳里硬生生剥离!那件熨帖得一丝不苟的白色衬衫下,一道刺目的深红迅速洇开、扩散。
“不知廉耻!”阿尔弗雷德咆哮着,手杖再次挟着雷霆之势扬起落下!“与那种劣迹斑斑的混混厮混已是家门之耻!竟还敢……还敢滋生如此……如此下贱不堪的念头!写满他的名字?!爱德华·塞西莉娅,你的灵魂被什么肮脏的东西啃噬了?!”
“啪!啪!啪!”
一下!又一下!手杖带着破空的风声,精准而残忍地落在同一个部位——肩胛骨下方那片早已血肉模糊的区域!每一次沉重的撞击,都伴随着阿尔弗雷德愤怒到变调的斥骂。爱德华死死咬住下唇,浓重的铁锈味在口腔弥漫。他放弃了支撑,任由身体沿着冰冷的桌沿滑落,蜷缩在光洁的地板上,像一件被主人暴怒撕碎的昂贵瓷器。后背的剧痛如同地狱业火在灼烧皮肉,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撕裂的神经,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衬衫,淡蓝色的长发狼狈地黏在汗湿的额角和苍白的颈侧。他紧紧闭着眼,长睫如濒死的蝶翼剧烈颤抖,天蓝色的眼眸深处,是彻底碎裂的冰层和深不见底的痛苦深渊。那耻辱感并非源于鞭打本身,而是源于父亲眼中那洪水猛兽般的、对他隐秘自我的彻底否定——那本日记里,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厘清,却已被视为洪水猛兽般肮脏的……渴望。
阿尔弗雷德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如同被激怒的公牛。他看着蜷缩在地、因剧痛而微微痉挛的儿子,看着那淡蓝色长发如同被蹂躏的绸缎铺散在地板上,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只有被彻底背叛的震怒和对“污点”的极致憎恶。
“管家!”他厉声喝道,声音冰冷刺骨,“立刻把这个……丢尽脸面的东西,给我塞进车里,送回学院宿舍!没有我的赦令,不准踏出房门一步!让他对着墙壁好好想清楚!想清楚塞西莉娅家的继承人,该是什么样子!”他嫌恶至极地一脚踢开脚边那本沾着墨渍的日记本,仿佛那是致命的瘟疫源。“今晚的事,谁敢泄露半个字,尤其是让海托普家的人知道,后果自负!”
冰冷、坚硬的车厢内,爱德华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被无声地运回圣·阿格尼斯学院。每一次车轮碾过路面的颠簸,都如同钝器重重敲打在他饱受蹂躏的脊背上,引发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抽痛。他侧身蜷缩在后座冰冷的角落里,额头抵着冰凉的车窗,淡蓝色的长发被冷汗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窗外伦敦的夜景流光溢彩,霓虹闪烁,勾勒出繁华的轮廓,却与他此刻身处的地狱毫无交集。意识在剧痛和极度的精神摧残中渐渐沉沦、模糊,只有父亲最后那淬毒的眼神,“污秽”、“下贱”的字眼,如同反复挥舞的冰锥,持续地、残忍地凿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精神壁垒,每一次凿击都带来更深重的寒意。
回到那间弥漫着硝烟余烬和无声对峙气息的宿舍时,夜色已浓稠如墨。劳埃德并不在。爱德华几乎是凭着生物求生的最后一丝本能,拖着如同灌满铅块般沉重的双腿,踉跄着挪到自己的床边。后背的鞭伤像是无数条烧红的毒蛇在皮肉下疯狂噬咬、翻搅,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牵扯出撕心裂肺的锐痛。他甚至没有力气脱下那件被冷汗、血水和组织液浸透、紧紧黏在伤口上的衬衫,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胡乱扯过被子,将自己蜷缩着、紧紧裹了进去,仿佛这薄薄一层织物是隔绝外界冰冷和伤害的唯一屏障。
寒意,如同从骨髓深处钻出的冰蛇,迅速蔓延开来,吞噬着他的四肢百骸。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撞击出绝望的节拍。被子里那点可怜的体温瞬间被这由内而外的酷寒吞噬殆尽。然而,后背那地狱般的灼痛感却并未消退,反而在寒意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尖锐、滚烫。冰与火的极端酷刑在他脆弱的躯壳内疯狂交织、撕扯,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碾碎。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沉船残骸,在冰冷黑暗的意识之海中漂浮、撞击:父亲暴怒扭曲的脸、手杖破空的尖啸、日记本上狰狞的墨迹……还有那双金色的、永远带着玩味和挑衅的眼睛……劳埃德·海托普……
时间失去了刻度。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永恒。宿舍的门锁传来轻微的“咔哒”声,被轻轻推开。一股混合着室外夜露清冽、淡淡烟草气息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高级沙龙香氛的味道飘了进来。
劳埃德回来了。他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流行曲,脚步带着惯有的慵懒,显然刚从某个愉快的“社交场”满载而归。他随手将车钥匙丢在桌上,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一边漫不经心地解着黑色校服外套的纽扣,一边习惯性地、带着一丝审视扫向爱德华的床铺。
黑暗中,那个蜷缩在被子里的轮廓安静得过分,而且……似乎在细微地、持续地颤抖?那弧度绷紧得异常。
劳埃德伸向壁灯开关的手指顿住了。昏黄的床头灯光骤然亮起,柔和的光晕瞬间驱散了门口的黑暗,也清晰地照亮了爱德华床上的景象——淡蓝色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雪白的枕套上,露出的半张脸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病态、不自然的潮红,细密的汗珠如同清晨的露水,布满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挺直的鼻梁。他紧紧闭着眼,浓密纤长的睫毛因痛苦而不安地颤动着,眉心深深蹙起,形成一个痛苦的川字。原本淡色的、形状优美的嘴唇此刻干裂泛白,微微翕动着,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又像是在艰难地汲取空气。裹紧的被子随着他身体的颤抖而起伏不定,像一个在凛冽寒风中瑟瑟发抖、濒临彻底破碎的琉璃美人。
劳埃德脸上的轻松惬意瞬间冻结、消失。他几步跨到爱德华床边,眉头紧紧锁成一个死结,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惊疑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同弓弦骤然绷紧的紧张感。他蹲下身,犹豫了一瞬,随即异常坚定地伸出手,探向爱德华的额头。
指尖触碰到皮肤的刹那,一股惊人的、如同烙铁般的滚烫感如同高压电流,瞬间窜上劳埃德的神经末梢!
“操!”劳埃德低低咒骂一声,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收回手,指尖残留的灼热感让他心惊肉跳。这温度……高得离谱!这家伙烧得快要熟了!
就在劳埃德的手即将完全撤离的瞬间——
一只滚烫得惊人的、汗湿的手猛地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动作快得如同捕食的毒蛇,带着病人特有的、孤注一掷的蛮力,一把死死攥住了劳埃德的手腕!力道之大,指关节瞬间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