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莉娅宅邸的书房里,气压低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厚重的天鹅绒窗帘紧闭,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阿尔弗雷德·塞西莉娅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红木书桌前,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像。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份文件——学院关于“仓库事件”的初步调查报告副本,上面清晰地写着“塔伦·海托普涉嫌违规实验”、“爱丽丝·塞西莉娅小姐不幸被波及受伤”的字样,以及爱丽丝那“完美无瑕”的受害者证词。
然而,阿尔弗雷德一个字也不信。他眼前反复闪现的是那本深蓝色日记本上力透纸背、反复涂写的“劳埃德·海托普”,是爱德华后背狰狞的鞭痕,是劳埃德在医务室里那充满挑衅和保护姿态的眼神!海托普!又是海托普!他们像一群无法无天的病毒,侵蚀着他精心维护的塞西莉娅家族的秩序和体面!先是爱德华被那个小混混蛊惑,写下那些污秽不堪的东西,现在连爱丽丝也被那个无法无天的塔伦·海托普牵扯进去,甚至还学会了用眼泪和谎言来掩饰!
管家无声地垂手侍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他能感觉到主人身上散发出的、足以冻结空气的怒意。
“备车。”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冰冷刺骨,打破了死寂,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去海托普家。
海托普宅邸的氛围与塞西莉娅家的冰冷肃杀截然相反。即便是在清晨,这里也洋溢着一种……略显混乱的生机勃勃。
宽敞明亮的开放式厨房里,骚气的爵士乐正从昂贵的嵌入式音响中流淌出来,节奏轻快跳跃。莱昂纳多·海托普,这位一家之主,穿着件骚气的丝绒质感的酒红色晨袍,领口随意地敞开着,露出一小片精壮的胸膛和上面几道新鲜的暧昧抓痕和吻痕。他穿着酒红色的毛绒狐狸拖鞋踩在温暖的原木地板上,随着音乐节拍微微扭动着腰肢,动作优雅中带着一丝慵懒的性感。他手里拿着打蛋器,正熟练地在一个玻璃碗里搅拌着蛋液,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卡洛儿·海托普则坐在不远处的早餐吧台旁。她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米白色羊绒晨袍,淡金色的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脖颈。岁月并未过多侵蚀她的美丽,反而增添了成熟的韵味。此刻,她正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那双如同森林幽潭般的绿色眼眸,含着温柔的笑意,看着自己丈夫在厨房里“表演”。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给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亲爱的,你的煎蛋要几分熟?培根需要烤得焦一点吗?”莱昂纳多头也没回,声音带着晨起的慵懒磁性,手上的动作却依旧行云流水。
“和你一样就好,莱昂。”卡洛儿的声音温柔悦耳。
就在这时,门铃被以一种极其不礼貌的、近乎砸门的方式按响了。急促、尖锐、带着毫不掩饰的怒火。
莱昂纳多搅拌的动作顿了一下,和卡洛儿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卡洛儿微微挑眉,放下咖啡杯。莱昂纳多则耸耸肩,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慢条斯理地放下打蛋器,甚至没急着去关小音乐。
“看来,有客人带着‘晨间怒火’上门了?”莱昂纳多对着妻子眨眨眼,整理了一下自己本就敞开的晨袍领口,让那几道抓痕和吻痕在晨光下显得更加清晰。他踏拉着柔软的皮拖鞋,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向玄关。
打开门,阿尔弗雷德·塞西莉娅那张如同冰封大理石般的脸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丝不苟的深灰色三件套,手里拎着一个公文包,周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气,与海托普家温暖、慵懒、甚至带着点情欲气息的清晨氛围格格不入。
“阿尔弗雷德?”莱昂纳多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身体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酒红色的晨袍在晨光下显得格外骚气,敞开的领口和胸前的“勋章”更是充满了无声的挑衅。“真是稀客!这么早,是来蹭早餐的吗?可惜我们家习惯晚起,只有我和卡洛儿的份……”他刻意拉长了调子,目光扫过阿尔弗雷德阴沉的脸。
阿尔弗雷德的目光如同冰锥,锐利地刺向莱昂纳多敞开的领口和那几道刺目的抓痕,再扫过屋内流淌的爵士乐和吧台旁优雅品着咖啡的卡洛儿,最后落回莱昂纳多那张带着玩世不恭笑容的脸上。一股被轻视、被侮辱的怒火瞬间冲上头顶。
“莱昂纳多·海托普!”阿尔弗雷德的声音低沉,蕴含着雷霆般的怒意,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收起你那令人作呕的轻浮姿态!我来,是要求你管好你那两个无法无天、劣迹斑斑的孩子!”
“哦?”莱昂纳多的笑容不变,海蓝色的眼眸里却闪过一丝锐利,“我的孩子?劳埃德、塔拉还是塔伦?他们又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值得塞西莉娅家的掌舵人一大清早就怒气冲冲地来砸门?是劳埃德又在击剑场上不小心碰掉了爱德华少爷的面罩还是有挑断了他的发带?还是塔伦又在她的‘风味增强剂’研究上取得了突破性进展,顺便制造了点……嗯,艺术性的烟雾效果?”
他故意提到仓库事件,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却精准地戳中了阿尔弗雷德的痛点。
“艺术性的烟雾效果?”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拔高,“你的女儿塔伦·海托普,在学院仓库进行危险且非法的实验!制造剧毒烟雾!引发恐慌!甚至波及、伤害了我的女儿爱丽丝!而你的儿子,劳埃德,”他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名字,“更是一个不知廉耻、品德败坏的混混!他用卑鄙的手段威胁、蛊惑了我的儿子爱德华!让他……让他……”那本日记上的内容如同毒刺哽在喉间,阿尔弗雷德的脸因羞愤而涨红,无法再说下去。爱德华后背的鞭伤和昨夜劳埃德在医务室那充满占有欲的眼神,在他脑海中交织,几乎让他失去理智。
莱昂纳多的笑容终于淡去了一些,海蓝色的眼眸变得深沉。他站直了身体,虽然依旧穿着骚气的晨袍,但周身那股慵懒的气息瞬间被一种属于海托普家族长子的锐利和护短所取代。
“阿尔弗雷德,”莱昂纳多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请注意你的措辞。首先,关于塔伦:学院官方的初步报告很清楚,那是一次不幸的‘意外’,我的女儿在探索科学的道路上遭遇了一点小挫折,并且,她及时救助了因‘意外’而‘不幸摔倒’的爱丽丝小姐。塞西莉娅家的证词也证明了这一点。如果你有异议,请拿出证据,而不是在这里空口污蔑。海托普家会承担所有合理的清理费用,但‘非法’、‘剧毒’、‘伤害’这些帽子,别想随便扣在我女儿头上!”
他向前逼近一步,虽然身高与阿尔弗雷德相仿,但那份不羁的气势却压过了对方的冰冷。“其次,关于劳埃德和爱德华:他们是室友,也是竞争对手。年轻人之间有点摩擦和竞争再正常不过。至于你所说的‘威胁’、‘蛊惑’、‘品德败坏’……”莱昂纳多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阿尔弗雷德铁青的脸,“恕我直言,阿尔弗雷德,比起关心我儿子是不是‘混混’,你不如先反思一下,为什么你引以为傲的‘完美继承人’,会在你的‘悉心管教’下,后背带着足以致命的感染性鞭伤,躺在学院的医务室里?又是谁,逼得一个孩子需要用一本日记来宣泄那些……连他自己都未必能理清的情绪?”
最后这句话,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阿尔弗雷德最不愿面对的痛处!他引以为傲的“完美教育”,他维持家族体面的绝对权威,被莱昂纳多赤裸裸地撕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你……!”阿尔弗雷德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莱昂纳多,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脸色由铁青转为骇人的酱紫。
“我什么?”莱昂纳多毫不退让,嘴角重新勾起那抹气死人的痞笑,“我只是陈述事实。阿尔弗雷德,时代变了。你那套用鞭子和恐惧维持的‘秩序’,除了制造痛苦和扭曲,还能剩下什么?看看爱德华,再看看爱丽丝,她们需要的不是枷锁,是呼吸的空间!至于我的孩子们……”他摊了摊手,酒红色的晨袍袖子滑落,露出手腕上价值不菲的手表,“他们或许调皮,或许爱惹麻烦,但他们活得真实、热烈,并且知道在关键时刻保护他们认为重要的人。这一点,塔伦对爱丽丝做到了,劳埃德……对爱德华,似乎也在做。”
莱昂纳多意有所指的话,让阿尔弗雷德瞬间想起劳埃德在医务室那保护者般的姿态,联想到那本日记……一股被彻底看穿、被羞辱的暴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瞬间吞噬了他。
“一派胡言!无耻之尤!”阿尔弗雷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胸膛剧烈起伏,“海托普家粗鄙不堪的家风,只会教出品行低劣的子女!我会向校董会正式提出申诉!要求严惩塔伦·海托普!并要求劳埃德立刻搬离爱德华的宿舍!塞西莉娅家,绝不容许……”
“够了,阿尔弗雷德。”一个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打断了阿尔弗雷德的咆哮。
卡洛儿·海托普不知何时已走到了莱昂纳多身边。她依旧穿着那身柔软的晨袍,姿态优雅,但那双遗传自艾德里安家族的绿色眼眸此刻却平静而锐利,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静静地注视着暴怒的阿尔弗雷德。
“向校董会申诉是你的权利。”卡洛儿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阿尔弗雷德的怒火,“但在此之前,请先处理好塞西莉娅家的内部事务。一个让继承人重伤到需要学院急救的父亲,在指责别人家教之前,或许更需要自我审视。至于宿舍安排,那是学院和学生自己的事,塞西莉娅家似乎无权强制要求。另外,”她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自己丈夫胸前那几道抓痕和吻痕,再看向阿尔弗雷德,语气平淡无波,“大清早对一个穿着晨袍、正在为妻子准备早餐的邻居进行人身攻击和家庭侮辱,似乎也并非绅士所为。”
她的声音始终平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强大的气场,瞬间压制住了阿尔弗雷德的怒火。那平静的叙述,比莱昂纳多的嘲讽更让阿尔弗雷德感到难堪和无力。他看着眼前这对夫妻——莱昂纳多骚气却坚定地站在妻子身边,卡洛儿优雅从容却锋芒毕露——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感和被时代抛弃的愤怒涌上心头。
管家无声地上前一步,做出了送客的手势。
阿尔弗雷德死死地盯着莱昂纳多和卡洛儿,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没能再说出一个字。他猛地转身,带着一身几乎要凝结成实质的寒气和被彻底击碎的傲慢,大步离开了海托普家温暖明亮、却让他倍感屈辱的玄关。那扇厚重的门在他身后关上,彻底隔绝了门内流淌的爵士乐和那对刺眼的夫妻身影。
莱昂纳多看着关上的门,夸张地松了口气,转身一把搂住卡洛儿的腰,在她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亲爱的,你真是太棒了!刚才那气势,简直像女王审判冒犯者!你没看到‘小莎士比亚’那张脸,哈哈……”
卡洛儿无奈地拍开他不安分的手,但绿眸中却带着笑意。“别闹了,莱昂。培根要焦了。还有,”她正色道,“孩子们的事,特别是劳埃德和爱德华……似乎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得多。塔拉早上似乎也遇到了劳埃德在……处理麻烦。”
莱昂纳多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海蓝色的眼眸望向窗外,带着一丝父亲特有的深沉。“是啊……风暴眼,似乎才刚刚形成。不过,”他低头看向妻子,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海托普家的孩子,天生就懂得在风暴里跳舞。走吧,亲爱的,我们的早餐要凉了。”他揽着卡洛儿,重新走向弥漫着食物香气的厨房,将那场不愉快的对峙抛在身后,爵士乐依旧轻快地流淌着。
阿尔弗雷德死死地盯着莱昂纳多和卡洛儿,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没能再说出一个字。他猛地转身,带着一身几乎要凝结成实质的寒气和被彻底击碎的傲慢,大步离开了海托普家温暖明亮、却让他倍感屈辱的玄关。那扇厚重的门在他身后关上,彻底隔绝了门内流淌的爵士乐和那对刺眼的夫妻身影。